「我不会!」他脸上掠过一抹激烈愤慨之色。「我才不会做任何可能伤你心的事来!」
她反而怔忡住了,眨着水汪汪的眼儿傻望着他。
「豆娘,你信我。」他严峻的目光变得温和,轻声道:「你待我的种种好,是一直一直铭刻在我心上的,纵然我还不十分明白为人夫婿者都该做些什么,可是不能做什么,我心底却是极之清楚的。我,不要你伤心,我舍不得,见不着你的笑眼,你欢快的模样……」
「阿温。」她只觉喉头严重地梗塞住了,泪光莹莹,再抑不住那喜极而泣的忘情冲动。
他以指尖轻轻拭去她眼角滚落的一滴泪珠儿,心中酸疼怜惜难禁。「我想令你欢喜的,怎反倒教你落泪了?」
「傻瓜……」她哽咽,鼻音浓重地喃喃。
「豆娘,嗳,你、你骂我就好,莫哭呀。」他越发显得无措起来,连手脚都不知摆哪儿好了,若是再摸她的脸,然圣人有云发之于情是该止乎于礼的,可一不可再,若是再则三,那岂不是成心唐突轻薄于她?
她待他有情有义,如亲如眷,他又怎能一时忘情纵意便对她做出诸如此类的禽兽之举呢?
可他还来不及想出究竟该如何不失礼不唐突不轻薄地安慰她,忽地一个柔软轻暖的身子已投入了他怀里,将他搂得死紧死紧!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身体一僵,脑中一片空白,双颊快一步地涌现酡红羞意,双手更是远远冲在道德理智前头,微微颤抖地将怀里小女子拥得更紧。
女娲炼与五色石,四柱九天尽原复……
这一刻,彷佛他命中遗失的某一处,也终于被合契圆满地补上了。
原来,这就是心动,爱恋上了一个人的滋味……
「豆娘,我,真喜欢,你。」
越近盛夏,每日晨起佘温就觉得好似有什么在脑中隐隐震动着,急欲振翅破网而出,可每每坐起来左思右想好半天,仍是一头雾水。
「莫不是老了吧?」他挠了挠头,打趣一笑。
从容闲适地下了床,穿了鞋,他就着昨晚提前打好的一盆水梳洗完毕,一头乌黑长发绾于脑后束以木簪,抚平青衣上的皱折,便信步走出了房门。
正要挽袖到灶下做早饭,才到门口,忽地听见里头传来了一阵陌生的爽朗男子笑声。
他心下一震,眼里浮现一丝警戒,一个大步疾跨了进去。「是何人?」
「咦?阿温,你起来啦。」笑吟吟的项豆娘对着他招了招手,不忘拉拉身畔的黝黑健壮男子。「快,来见过我表哥。」
「你……表哥?」他微僵。
「是呀,勇表哥是我表姨母的儿子,小时候我和娘常去他家玩,只是这些年大家住得远,就极少再碰面了,没料想今早勇表哥竟出现在门口喊人,我还以为是歹人,险险赏了他一锄头呢!」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望向满面笑容显然不以为忤的何勇,「表哥,你别见怪啊,回去也别跟表姨母告状哦!」
「傻豆豆,表哥是那种人吗?」何勇咧嘴笑得极欢,蒲扇般大手疼爱地揉了揉她的头。
第4章(2)
豆豆?
还有他的手又是在干什么?
佘温眼角一抽,脸色微沉了下来,上前不着痕迹地介入他和项豆娘之间,声音仍是温和,却隐不住底下的紧绷:「表哥,你好,远来也累了吧,不如请外头歇个腿儿,我和豆娘很快做好早饭,备妥了再请你和老爷子一道用。」
「敢问你是谁?」何勇打量着不知哪冒出的「阿温」,唇红齿白秀秀气气的,唯一胜得过自己的只有身高,可这身板恐怕还不够自己一根小指头推的吧?
「他是——」项豆娘在佘温身后努力探出头来,正要解释。
「好教表哥知晓,我姓佘,单名一个温字,是豆娘的未婚夫君。」他俊秀眉眼笑得十分亲切宜人,眸光深处却隐含一抹锐利。「我们很快就要拜堂完婚了,届时还请表哥和表姨母务必前来赏光喝一杯喜酒,为我俩祝贺。」
何勇脸色瞬间拉了下来,黑沉沉地瞪着他,「佘兄弟莫开玩笑了,我家同豆豆如此亲近,她几时订亲我怎会不知?」
「其实事情是——」她脸一红,张口欲言。
「时闻人言道远亲不如近邻,表哥住得远,未能第一时间得知我同豆娘订下鸳盟之事,自然不稀奇。」佘温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昂首对朝自己横眉竖目的何勇淡然一笑。「若表哥今日未来,日后我和豆娘也会亲至贵府送上喜帖的。」
「你——你——」何勇险些气炸膛了,粗粗黑眉皱得死紧,猛然望向项豆娘,「豆豆,是这人死皮赖脸纠缠你的吧?你别怕,跟表哥说,表哥对付这种只会践文又自以为是的小白脸最有经验了!」
「表哥,他不是——」项豆娘还来不及澄清,就又被佘温颀长身形护住了,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表哥此言差矣。豆娘上有高堂,她的婚事自有老爷子为我二人作主,表哥如斯这般担忧,本就多余了。」他谈吐温文,却寸步不让。
「你!」何勇被他绕得头晕,不禁涨红了脸,急吼吼地道:「我才不信表姨父会看上你这个尽会耍嘴皮的白面书生!」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
终于成功挤探出头来的项豆娘,先是和恰恰垂眸望来的佘温交换了个默契十足的眼神,心里有些啼笑皆非,随即再难掩饰同情之色地暗暗瞄了何勇一眼。
表哥,您还真是说什么中什么。
「豆豆,你这是什么眼神?,」何勇满脸错愕不解,「表哥没说错呀,有哪个当爹的舍得把女儿嫁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软脚鸡?」
「咳!」被指作「文弱软脚鸡」的俊秀男人重重咳了声,神情尽是懊恼不悦。
「言语辱人并非好汉,请表哥慎言。」
「你嗡嗡嗡绕口绕舌的念经不烦吗?」何勇终于大爆发了。「是个男人就一口唾沬一个钉,别像个女人不干不脆的……」
「女人又怎么了?」项豆娘不高兴了,挑眉阴恻恻地瞪着他。
「是呀,女人又怎么了?」佘温立刻和未来爱妻站同一阵线,理直气壮地对何勇「落井下石」。「表哥这是瞧不起女子吗?」
「喂!有你这么补踹一脚的吗?」她不禁噗哧笑骂一声。「表哥怎么说都是我们兄长,你也别这样揪着错处就不放。」
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满肚醋意狂冒的佘温,在这短短数句间自是听出了她笑骂语气里的亲疏,霎时郁结尽吐,不由眉开眼笑,「是,是我错了,表哥乃尊长,我确实不该对长辈无礼冒犯的,以后不会了,豆娘别生我气。」
「呆子。」她爱娇地白了他一眼。
何勇却是看得一颗心直直落,抖着声道:「豆豆,难道,你跟他,你们,真的,你们俩?」
「勇表哥,你和表姨母自小就疼我,知道我终身有靠,想必也很为我欢喜吧?」她笑咪咪地道。
「可是……你跟他……这呆子……」何勇激动得指着佘温的鼻子,不管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怎么看也看不出这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哪里「有得靠」了。
「勇表哥,阿温很好,你别呆子呆子的喊他。」她哼了声,有些不快了。「别总瞧他不顺眼,阿温又没得罪你。」
何勇几乎想喷血三升,晕死过去。
他可爱的小表妹豆豆,小时候总爱跟在他屁股后头跑,最最崇拜他会上树掏鸟窝、下水摸鱼贝的小豆豆,现在竟然为了个臭男人——还是脸皮漂亮得比姑娘家还可耻的小白脸、酸书生,对他吹鼻子瞪眼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