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真病了,要不怎么小儿仅仅挨着自己身边坐下来,他就有呼吸困难头晕眼花心跳如擂鼓口干舌燥的冲动?
如果不是因为头昏脑热病傻了,这叫十五岁就开荤,并多年来“身经百战”的完颜侯爷“情何以堪”啊?
风珠衣被他炽热的眼神盯得心一阵阵发慌,双颊不争气的涌起了小小的酡红,想也不想便用手紧紧捣住他的双眼,低喝道“看啥?闭眼,休息,不准胡思乱想!”
“……爷偏要胡思乱想。”他的嗓音沙哑而诱人。
她的手微颠,却感觉到了柔软掌心下异常的烫意,心一咯登——糟,发热了,难怪人都开始胡涂了。
——喂喂喂,侯爷大人啊,您现下这弱柳扶风娇无力的画风不对吧?
此刻,京郊野外雷雨山洞中的大侯爷与小戏子正水深火热,京城内鸣玉坊“绮流年”里更是鸡飞狗跳……
“汝定国侯府欺人太甚!”风霞光清俊眉眼泪光涟涟,激动难忍,修长玉指指着安管家的鼻头,几乎失态地戳将上去,“快将我妹妹还来!”
“霞光班主,您冷静点,这个中定有误会……”安管家强自定神,语气深沉平静,努力不让目光随着那只修长漂亮如皓玉的指尖打转——天老爷,老奴明明从无龙阳之好啊,可眼珠子收不回来是为哪般啊啊啊?!
“没有误会!”风霞光一想到自家妹妹被定国侯爷强掳而去,至今下落不明,已经过了整整四个时辰,若非律法规定的失踪辰数还未到,他早已去报衙门帮忙寻人了。“纵然侯爷位高权重,也不能求亲不成就非法掳人,这与强盗何异?难道侯爷就不怕王法昭昭吗?”
“咳。”安管家看着这素来清风明月般温雅男子盛怒失态的模样,心里真是跟吞了十斤八斤黄连一样,有苦难言啊。“霞光班主息怒,我家侯爷待令妹确实一片真心——”
“我妹妹不做妾!”风霞光清眸冷冽,拳头紧握,满身怒意并同凄怆,越发令人观之心颤。
“是贵妾……”安管家陪笑脸。
“是正妻都不稀罕!”风霞光回答得铿锵有力。
真不愧是亲兄妹,都想到一处儿去了。
安管家都快哭了——侯爷呀,主子喂,您到底把人家小姑子叼到哪儿去了,要下口还是要松口,您也得回来招呼一句,再不奴们都要顶不住了啊!
“安管家,”风霞光见他没有回答,只是苦笑,心下一惊,眸子倏然红了。
“我一而再,再而三由得权贵践踏到头上来,几度忍气吞声,便是自知身分低微,不敢相抗,然妹妹却是我毕生至亲,无论是谁想辱及舍妹,都得从我风霞光尸体上踩过去!”
“霞光班主此言偏颇了,侯爷若非对班主和珠衣大家格外敬重青睐,也不会因心生爱慕而欲破格求之纳为贵妾。”安管家心肝儿颤抖,可此事牵扯严重,还是拿出了侯爷府管家的端正傲然气势来。“您当知道,以侯爷的身分,就是寻常一二三品的官家千金也能轻易纳得,此番若非对珠衣大家情深意重,又怎会特意许下贵妾一位?”
风霞光胸口浊气陡生,可却只能呛在喉头吐不出也咽不下,因为他心知,安管家字字句句都是血淋淋的事实。
堂堂侯爷看上了个戏子,不说郑而重之许以迎纳之礼了,就是随随便便一顶小轿就把人抬进侯府后门,都已经是给他们“绮流年”面子了。
这就是贵族和庶民之间永恒不可跨越的身分鸿沟,贵人只要轻轻一根手指头,就足以辗死他们一大片。
可就算如此,他也不会眼睁睁由着妹妹落入这般凄惨卑微的境地!
“如此说来,定国侯府还是不肯把舍妹还来了?”他清雅的黑眸蒙上赤红。
“好!那就莫怪风某——”
“班主有话好说!”安管家见状,心中暗叫不好,立刻对一旁的府兵使了个眼色。
高壮精悍的府兵面带不忍,却二话不说抬手劈昏了风霞光。
“安管家,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安管家愁着张老脸,唉声叹气道,“还不赶紧把咱们侯府未来的大舅爷安置到府中“流云院”去,点上安神香,再请太医过来开几帖宁神静气补身的好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等主子回来便万事大吉了。”
府兵对此表示十分怀疑中,尽管那夜只是惊鸿绝艳一瞥,也知道自家侯府未来的“贵妾夫人”并不是好克化的软团子啊!
安管家小心翼翼地亲眼看着人护送风霞光到侯府中专迎上宾的“流云院”,还点齐了侍女用心伺候着,待全部安排妥当了,他一跨出院门,这才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侯爷,您还是快点儿迎娶一房正儿八经的侯夫人吧,这府中中馈和后院姬妾管理的林林总总,没个名正言顺的正妻来辖管还是不能够的啊!
第6章(2)
“侯爷,你还好吗?”
“嗯。”
“侯爷,你还热吗?”
“嗯。”
“侯爷,你饿不饿?”
“嗯……”
“侯爷,你除了答嗯以外,还能回点别的吗?”
“好。”
……好个屁啊好!
她见他整个人都烧得跟只烤鸡似的,连逐渐暗下来的夜色都掩不住他头脸的赤红色,虽然还能够含糊地回答她的问话,却越来越显得低弱。
风珠衣心口像是被谁恶意地紧紧掐拧住了,那陌生的撕扯疼楚感令她心慌得害怕,却又始终推拒、甩脱不去。
完颜猛,撑下去……求你。
“小儿……别怕。”他声音低微沙哑,彷若随时就要消失。
“谁怕了?”她死命咬着下唇,强忍住了颤抖的泣音,嘴硬道“祸害遗千年,侯爷铜筋铁骨的,哪怕山都崩了,地都裂了,你还是能活得好好儿的,连根毛都没掉。”
完颜猛被她的话逗笑了,一双烧得发红的碧眼温柔地凝视着她,轻声道“小儿就这么想跟爷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侯爷烧胡涂了。”她气得牙痒痒,忍不住反驳道“是不惜红罗裂,何论轻贱躯?多谢金吾子,私爱徒区区才对!”
他一震,低喃问道“小儿,你为何不喜本侯?”
她灿烂灼灼生动的眼儿蓦然一暗,沉默了几个呼息的辰光,才轻声开口,“我就是不能。”
不能心动,不能沉沦,她输不起。
尽管身子极度不适,脑子昏昏沉沉,完颜猛仍然挣扎着注视着她,彷佛想望入她眼里、心底……掏出她真正的心意。
“是不能,而不是不愿?”他幽深碧眼猛地明亮了起来,痴痴地紧盯着她。
“不跟脑子病糊了的人说话了,连句整话都听不清楚。”她仓卒间狼狈地别过头去,恶声恶气地道“你,闭眼睡你的觉去,别再开口了,免得等会儿把病气都过给我。”
他嘴角漾起了大大的笑容,欢喜得脑袋越发晕了……可恶,要不是他现下浑身没力,定要牢牢抱住小儿,好好逼问个清楚明白,绝不再教她有机会缩躲回她死硬执拗的壳里去了。
风珠衣心乱如麻,就想起身离得他越远越好,可才一动,小手就被只烫得厉害的大手握住了。
“小儿,我头疼。”
她的手再也抽不出,脚步也迈不离了,乱糟糟的脑际心间只恍惚地掠过了一个念头——孽缘啊。
这一夜漫长得彷佛无边无际。
完颜猛已经昏睡过去了,头脸浑身滚烫得令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