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勋贵人家,明面上何等锦绣清高,其实还不是一床大被掩去了底下多少肮脏交易。
既然晏大人自己送上门来了,她岂有不好好利用一把之理?
娟女沉默了一下,「奴只怕当中生了什么差错……」
「我岂会打无把握之仗?」严氏微笑,「现下已有人跟着那小郎去了。」
而另一头,常峨嵋则是浑然不知身后有人跟踪,带着那字帛便往晏府方向去。
那跟踪之人是个略有武艺的小厮,平常颇受严氏器重,主子一声令下,他自然紧紧尾随着常峨嵋,跟到了晏府侧门时,却见这清秀小郎和侧门的守卫说了几句话,因隔着一小段距离并未听清楚,然这两人接触时的言谈举止种种,却有一丝令人感到莫名违和之处。
好像……这两人并不熟悉。
若这小郎是太史令的心腹,那守卫为何又会面露不耐?
虽然最后小郎还是进去了,但小厮面上还是升起了一股警戒之色,他回过身正想通知自家主子,却没料到后颈陡然一痛,霎时人事不知了。
豻鹰眸低垂,盯着昏厥在自己脚下的小厮,神情若有所思。片刻后,终于还是低道:「把人处理了。」
「诺!」巍恭声领命。
轻而易举把小厮扛上肩,把人往「好去处」送的当儿,还是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宗师口口声声说放弃吸收常二娘子进暗卫姝门,还特别有个性有骨气的撑了半个月狠心不露面于人前,结果呢?
化身跟踪狂魔真的有比较帅气潇洒大丈夫吗?
但肚里疯狂吐槽归吐槽,巍还是决定以后千万千万要抱紧「未来宗师夫人」的大腿,所以今儿这个不长眼的小厮,就算他倒霉了啊,哈哈哈!
豻高大身躯挺拔如松地伫立在街角暗处,目光复杂地望着晏府,心下滋味百转,最终还是抑不住脚尖轻点,刹那间凭空消失无踪。
守着侧门的晏府守卫浑然不觉,只抓了抓头,喃喃自语,「这什么鬼天气,热得连阵风也不见?」
豻真不知该恼这丫头胆大包天,还是该赞她一句狡诈机变好生了得?
他隐身于晏府高高屋檐上,耳力奇灵地听着常峨嵋夹杂着诚恳与吹捧的一番话,轻轻松松便忽悠了风度翩翩又自命风流的晏慈收下了那字帛,还赏给她一枚金珠子。
「你这小娇娇还真有做佞臣的天赋。」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眼底却是浮现掩不住的温柔笑意。
怎么办?
他开始觉得就连她坑起人来,都显得格外娇憨可爱……
豻揉了揉眉心,有点苦笑。
饶是如此,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悄然跟随着她出了晏府,看着她一溜烟钻进了小巷深处……有些不自在地红着耳朵,别过脸去,直待她换好了衣衫后,才揣着小鹿乱撞的胸口,继续跟上去。
第7章(2)
常峨嵋在大街小巷轻快地蹦蹦跳跳,他则是踏雪无痕落地无声的点跃过家家户户屋檐屋脊,脚步和目光亦步亦趋,不曾离开她片刻过。
也因此当她被常峥玥堵在三清老祖观大门口时,他鹰眸一眯,瞬间杀气暴涨——
「哟,常大娘子真是稀客啊,你也来拜神?」常峨嵋心下微凛,挑眉似笑非笑的开口。
「常峨嵋。」常峥玥眼神冰冷又厌恶地盯着她,强忍怒火。「真没想到你有这般的好手段。」
「常大娘子这样莫名其妙夸我,让人怪不好意思的。」常峨嵋按捺下不安,甜甜一笑。「但不知常大娘子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竟然上道观来了?你未来的夫家不是尚佛胜过崇道,尤其是你那婆婆……」
「我为何会来,难道你还不知道?」常峥玥也笑了,笑得常峨嵋心口发冷。
「……你想做什么?」她笑容消失。
往常香客鼎盛的三清老祖观今天安静得不像话,常峨嵋袖里的手不由攥握成拳。
果不其然,道观内门传来了一声闷声挣扎——
「二娘子姊姊……快走,唔……」
两个身材粗壮的家丁动作粗鲁地押着小丘子,原本干净朴素的道袍被扯得褶皱破烂,稚嫩小脸也被掌掴得青红肿胀了起来。
「放了小丘子!」她呼吸急促,咬牙切齿,眸中闪过一抹狠戾。
「这句话取决于你。」常峥玥嗤声笑了,心下大快。「里头那个装神弄鬼的小贱种的命,还是你自己的命……选一个吧?」
常峨嵋面无表情,她不知道自己和小丘子是怎么露馅落了形迹的,但事到如今追究懊悔也无用。
她突然拍手鼓掌了起来,嘴角讽刺的微扬。「真了不起,常大娘子自从搭上金羽卫副将夫人后,现在连光天化日之下随意打杀百姓都属寻常小事了。」
常峥玥脸色一变,随即冷笑。「常峨嵋,我今日是来清理门户,收拾叛奴,便是你报了官,我于法于理皆有凭有据,便是京兆尹大人也只会站在我这头,我又有何惧呢?」
常峨嵋直勾勾地注视着常峥玥那稳占上风的得意笑脸,深吸了一口气,小手撩起落在颊畔的发丝,轻轻往耳后勾去,不无嘲讽地道:「好呀,既然你这么理直气壮,那么你敢同我一道见官吗?」
常峥玥目光阴沉了下来。「常峨嵋,今日就算我命人把你和这叛奴一起打死了,信不信我也不用为你偿命?」
常家自然有下人会出面扛起这种种罪责,她这个主子至多落得一个管束下人不力的罪名,罚上几千两银子也就罢了,可笑常峨嵋白白做了十多年的富家商户娇娇,竟连「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铁律都不知?
「信,怎么不信?」她眼底掠过一抹轻蔑。「只不过呀——」
常峥玥眼前一花,不知何时颈项间已被个冰凉尖锐的硬物牢牢抵住了,脸色霎时惨白了。
「放开大娘子!」两名家丁勃然变色了。
小丘子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唔……唔……」
常峨嵋小手稳稳地执着一支方才勾发时趁机顺在掌心的小巧蝴蝶簪,尖利簪身那端紧压在常峥玥柔软粉颈雪肤上,只要微微施力,随时能深深捅破皮肉溅血封喉。
「常峨嵋!你敢?」常睁玥尖叫,浑身僵硬双脚颤颤,却一动也不敢动。
「我有什么不敢?」常峨嵋笑得好不娇俏邪魅,隐隐有一丝骇人的疯狂,她在常峥玥耳边低声笑道:「小丘子的命,我的命,再搭上一条你的命,这才叫公平,才叫好玩不是吗?」
常峥玥嘴唇都骇白了,又恨又气又怕,更深深懊悔自己为何会离这个疯子这般近?可、可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身手变得如此灵巧可怕?
她是真的能下手杀了我!
常峥玥惧意大作,却还是死命咬唇忍住那阵阵上涌的颤抖,色厉内荏地斥道:「便是杀了我,你和那小贱种也休想活!」
「我没差啊。」她笑咪咪的,眼神却比谁都狠。「你的命可比我加上小丘子的,贵重多了不是吗?」
「常峨嵋!」
「我知道我自己叫什么名儿,用不着常大娘子一次又一次提醒我。」她手微一用力。「哎哟,手握着簪子久了好酸呢……」
「你!」常峥玥惨白的脸色都要发青了。
隐于高处的豻忍下再度揉眉心的强烈冲动,明明一颗心替她悬得慌,每每想直接出手替她了结了那个心如蛇蠍的长姊,可见她「玩」得挺欢快的,而且在没有得到她的允许前,他也不敢擅自剥夺了她步步讨债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