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这个自知之明,所以不等太福晋开口,她自己就先认了错。
闻言,太福晋有些诧异的看向自己的孙子,只见他摇了摇头,显然这个秘密并非出自他口。
难不成是她自个儿猜出来的?
才进门头一天,也才见了鸣哥儿这么一会儿,怎么就瞧出了他是装病的?
“你是怎么瞧出鸣哥儿装病的?”太福晋边说边示意阙飞冬坐到一旁的凳子上说话。
“郡王爷的眸子太清亮有神了,一个病人断不会有这样的眼神。”脸色可以改,身上的肉可以饿瘦,但眼神就无法遮掩了。
那个珠菊还自以为是个忠心耿耿又受主子重用的一等丫鬟,却连自家主子是装出来的病都没有发觉。
“那你觉得,为何鸣哥儿要装病?”
她抬眸望了太福晋和一脸慈爱的老福晋一眼,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心里所琢磨出的原因说出来。
“有什么话就说,这么吞吞吐吐的倒叫人不喜了。”
被太福晋这么一斥,阙飞冬索性也不藏拙了,声音清脆,语气不疾不徐地说道:“孙媳妇想,应该是近来上头的争斗越发厉害,郡王府若是不存着站队的心态,自然应该避其锋芒,以免成为人家的靶子。”
为了自己和弟弟的生存,她做的自然不只是绣花这样赚不了几个银子的事儿,她曾隐瞒身分替几个商铺出主意,令他们从破产边缘起死回生,否则也不会有那三千两可以向黑衣人买命。
太福晋听着阙飞冬这几句话,眸子骤然一亮,心中也泛起了喜意。
本来还有些担心这个孙媳妇掌不起家,可瞧着她今天那种豁得出脸面的样子,以及她一点都不含糊的思绪,或许这个丫头当真做得了恪敏郡王府的嫡福晋。
“倒是个聪明的。”她满意的颔首赞道,跟着又说:“明儿个我会递牌子进宫,除了替你讨要福晋册封,也定会替你们讨来旨意,让你们能名正言顺的离京休养。”
有了飞冬之前做的事、说的话,再加上皇上对鸣哥儿的看重,这事想来也不难办,只是虽说离京以后办事方便,鸣哥儿也用不着每日装得病病歪歪,可就怕那几位皇子不肯死心。
“鸣哥儿,你说呢?”
“孙儿倒是真该离京,虽然广福寺只在京郊,可四哥那也有些事想要托我去办,再躺在这儿装病,只怕会误了大事。”
“嗯,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决定吧。”
定下了往后的行事章程,太福晋和老福晋便要离开,可是才转身走了两步,阙飞冬却突然又跪下并重重以额触地,语气严肃地说道——
“老祖宗、母亲,两位请留步,媳妇还有一事相求。”
其实她并不是躁性子的人,也不能怪她心非得在进门的头一天就把自己的想法挑破,而是出嫁拜别方氏时,她那眼睛里的恨意太过骇人,让她极为不安,所以只能趁着这个时候把话说开。
“什么事还得要行这么大的礼?快起来。”老福晋本就喜爱阙飞冬,见她行了这么大的礼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太福晋也回过身来,抬眼看向自己的孙子,见他也是一脸茫然,于是也开口说道:“快起来吧,有什么事就说,你既已嫁入郡王府,有什么疑难郡王府自然也会为你处理,你但说无妨。”
“老祖宗,孙媳妇只想求着老祖宗将我的弟弟飞夏给接出阙家。”
“你那弟弟可是阙家的独苗啊,这事我看多半不行。”听到她的要求,太福晋想也没想的就回绝了。
要知道,虽然恪敏郡王府有权有势,可在风口浪尖上时去做这事,只怕会让郡王府的处境更艰难,所以即使她再满意飞冬这个孙媳妇,也断不会为她这样做。
听到太福晋那里不犹豫的回绝,性子坚轫的阙飞冬也没有灰心,只见她双手扶地,然后重重地又将头磕在了地上,再度说道:“老祖宗,孙娘妇知道凭自己的身分是高攀了郡王爷,将来为了助郡王爷成事,只怕也要做些扫了郡王府脸面的事,只要孙媳妇的能力所及,孙媳妇愿为郡王爷肝脑涂地。
“若是老祖宗垂怜,能够接出孙媳妇弟弟,不再让他受苦,他日事成,孙媳妇也会自请下堂,让郡王爷再娶一个与他身分地位相当的嫡福晋,断不会让郡王府有一丝为难。”
她认为自己提出的筹码应该挺吸引人的,毕竟郡王府娶她是万不得已,只要风波一过,她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那时她再自请求去,用嫡福晋的位置换得弟弟能够平安顺遂也值得了。
可却没想到,她的话才出口,不但太福晋和老福晋两人脸上惊愣,就连纳兰肃鸣也气得一脸铁青。
他猛地下了床,几个箭步来到她的身边,伸手不管不顾地将她扯了起来,眯着眼狠瞪了她一眼后,这才咬着牙对着太福晋和老福晋说道一一
“她这是累胡涂了,所以才会胡言乱话,老祖宗和娘别同她计较,时候不早了,您俩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若说阙飞冬的话让婆媳俩愕然,那纳兰肃鸣的逐客令就更让两人傻眼,可见他脸上一片铁青,她们俩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想着日后再与飞冬这丫头细说就是,于是便点了点头,离了潇湘院。
几乎没有耐心等两人走得更远些,纳兰肃鸣正要发火,谁知外头却传来棉青极度慌乱的喳呼声,慌乱之中,她甚至连对阙飞冬该有的正确称呼和规矩都忘了,六神无主地冲进来,对着阙飞冬说道——
“小姐,方才吴大管事来说,说是少爷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如今昏迷不醒,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脸上血色倏地褪去,阙飞冬的身子一软,若非纳兰肃鸣还抓着她,只怕她便要摔在地上。可她的双手恨极的紧握成拳,力气之大竟连自己的指甲刺破了手心也不自觉。
方氏竟是这么的等不及了吗? 纳兰肃鸣见状不对,伸手想要撬开她的手,不再让她自残,却又不敢使力,就怕扳坏了她的手,于是张口哄道:“别急,飞夏不会有事的,走,我带你回阙家。”
于是六神无主的阙飞冬在纳兰肃鸣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几步,这才想到他如今的处境压根就不能出现在人前。
望着他那坚定抓住自己手臂的大掌,阙飞冬的脚步顿了顿,即便在巨大的震惊、惧怕和伤痛中,她也没忘了此刻的他并不适合出面,深吸了口气,稍稍平复情绪之后,她坚强地说道:“你不能去,我自己回去。”
她相信飞夏会没事的,那是她爹的独子,方氏就算再胆大妄为也不敢轻易谋害阙家的嫡长子。
她更愿相信这是一种警告,是要逼得她伏低做小的警告。
“你……可以吗?”
明明是那么娇小、那么虚弱,可是看起来又那么的坚强,纳兰肃鸣的心尖被揪了揪,但他亦不是冲动之人,情知阙飞冬说得有道理。
他的确不能因为这事就坏了筹谋已久的大事,他身后站着的不仅仅是她,还有整个恪敏郡王府。
“我可以的,便是我一人不行,但不还有郡王爷在后头撑着吗?”
瞧着纳兰肃鸣眸中那毫不遮掩的忧心,阙飞冬的心中了起了一股暖意,这也支撑着她一路走出潇湘院到坐上马车。
随着马蹄的哒哒声响起,阙飞冬的思绪也开始飞快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