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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你问他会不会有罪恶感,觉得自己必须为一条人命负责?别开玩笑了,当然不会!开宗明义就已提过,他只负责“找”,至于找着之后客户要如何处置,通常他并不关心,也不会过问。这是职业道德的问题!

  在范孤鸿的搜寻历史中,获利率最高的个案索价新台币一亿两千万。那是帮阿拉伯某位酋长找回被两个儿子偷走的油矿持有证明,他按照老规矩索取“与标的物一成等值”的金钱做为代价,而阿拉拍酋长这笔钱付出相当值得。

  获利率最低的CASE只开价五块钱,当时他在缅甸街头遇到一个哭得唏哩哗啦的小鬼,满地乱找刚才甩丢的棒棒糖。后来糖果当然被他找着了,可是也脏得不能吃了,最后他倒贴十五块,买了一只枝仔冰塞到那个小鬼头嘴里,胀破他脑袋的哭号声总算才止住。

  干他这种边缘营生的人,眼要明,手要快,人面要广,心肠要硬,头脑要冷静,而且最忌讳有同伴缚手缚脚,因此他向来独立作业,宛如经营一人小公司。截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过失手的败绩。在感情生活方面,也避免沾惹上长期的牵扯。



  浪迹异域二十余载,台湾之于他,犹如底片上一隅已然模糊的痕迹。除却自己出生在这个蕞尔小岛的事实,他不曾对台湾产生任何情感上的依归。

  这一回,他终于有机会亲临福尔摩莎,理所当然是为了商务目的地考量。

  上个月,洛杉矶的华埠要人黄天林找上他的度假小屋,传达哀戚的心愿。

  “请你帮我把一幅儿子的作品找回来。”

  刚从枪林弹雨的巴基斯坦历劫归来,范孤鸿认为自己有权赚得一次优闲的假期,用两缸美酒让自己泡到全身脱水,怀里搂着美丽温存的佳丽共同醉着生、梦着死。

  “我正在休假。”他赤裸着上半身,一手懒洋洋地拎住冰啤酒,二话不说就把门把上。



  结果,黄天林那个老贼头天天派人到他的小屋门口站岗,鲜花、素果、美女照三餐送上门巴结,只差没在他出门的途中沿路铺上红地毯。最后他之所以答应接见对方,完全和“大受感动”扯不上关系,只不过想早早让姓黄的交代完该说的遗言,然后送那个老家伙上路。

  “你有十分钟的时间。”范孤鸿脸色不善,阴森森的口气足以让赤道的居民误以为自己移民到北极圈。

  黄天林不愧为华人之首,对于他的冷眉冷眼完全无动于衷。

  本质上,范孤鸿的五官就偏离了慈眉善目的分类。他并不“酷”,因为一个男人特意要求自己少讲几句话、少显露一点表情来符合所谓“酷”的形象,实在有点营养失调。他也不“冷”,生物学已有名训——人类属于恒温动物,无论性情如何低调,总逃不过三十七度半的体温,所以他拒绝和物种基因做无谓的对抗。

  他只是“懒”;懒得交际、懒得应酬、懒得说话、懒得走路、懒得在度假期间接下新工作。因此,他任由粗浓的黑发直直蔓延到肩际,懒得绑!有监于肥硕的人走路比较花力气,他没事上上健身房维持精壮的体格,懒得变胖!平时外出,他当然更不会有撑阳伞挡日头的雅致,因而曝晒出一身深咖啡色的肤调,懒得漂白!

  综合以上总总,却奇异的造就出他充满个人风格的形象,狂放不羁含着危险的气息,慵懒颓废又透露着明显的魁力,典型的让女性又爱又恨的“坏男人”。

  普天之下,范孤鸿唯一感兴趣的东西只有“找”,并且“找到”。只有在一种例外情况下,他会动手做一些缺乏经济效益的白工——那就是当他无聊的时候。

  而目前,他没什么目标好找,恰巧又懒得很,也一点都不无聊。

  “令郎的艺作失窃了?”他兴致缺缺,二郎腿跷得高高的,没事还一抖一抖。

  “不。”黄天林坐在他对面,从口袋掏出一张翻拍的照片,放在大理石几上,推向他的眼前。“四年前我儿子临摹了一贴陆游的花鸟图,转赠给私交甚笃的好友,谁知几年前那位朋友生意失败,竟然把这幅画以假乱真卖给别人。”

  “你希望我把那幅膺品回收到你手中?”他仰头再灌一口啤酒,仍然一脸无动于衷。

  黄天林黯然地点了点头。“三年多前,犬子罹患癌症过世,不久之后我家里又遭了祝融之灾,他仅存的几幅字画付之一炬。我原本想向他的好友买回唯一一幅可以让我睹物思人的画,没想到犬子的作品早已被他们转了一手,流落在台湾一户叶姓人家的手中。”

  “既然你已经掌握了人事时地物数,何必非得要我出马?有钱好说话,只要你肯砸几十万美金下去,即便是张旭的真迹也买到手了。”他态度散漫的敷衍老头子。

  “我试过了,第一次台湾的叶先生坚持不肯卖,结果,第二次……”黄天林的眼角瞥了下旁边的随从,一行四个人的脸色登时怪里怪气的。

  范孤鸿立刻抓到重点。“第二次你的人上门寻他晦气,恰好碰上对方也很有点儿牛脾气,两边阵营就这么对上了?”

  他的猜题命中率百分之百。黄天林更不自在的蠕动身子。

  范孤鸿冷笑两声,充满嘲讽的意味。身为专业的“寻找高手”,他素来轻视以暴力手段达成目的的家伙。“找”这门学问需要花脑筋学习,而非凭恃一双硬拳头。

  “我知道范先生习惯收取标的物的一成份价值做为佣金,然而犬子的画作不值几个钱。”黄天林示意打开一只公事包,整箱美妙呈送到他的眼前。“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这里有两万美金,就当是范先生特地跑一趟台湾的车马费,至于对方开出的价码,另外由我全权负担。”

  范孤鸿扫了那箱纸钞一眼,仰头灌完最后一口啤酒。喀隆轻响,铝罐被提成扁平状,他看也不看的投向身后的垃圾桶。三分外线,长射得分!

  “范先生?”黄天林先沉不住气。

  “那幅画对你而言是无从之宝。”他慢条斯理的开口,“我想无从之宝的一成应该不止两万美金吧!”

  “你——”随行人员脸色一变,踏步上前就想发作。

  “退下。”黄天林怒斥回失礼的手下,转头恳切的正视他。“那么范先生的意思是……”

  “再加一个零好了。”他漫不经心的丢下一句,摆明了要刁难黄天林。

  连陆游的真迹怕也倒卖不了二十万美金的天价,这笔生意实在物超所值得离谱,他故意狮子大开口,无非是因为不想接下来,趁早让姓黄的知难而退。当然,假若对方愿意当冤大头被他坑,那么跑一趟台湾也不算吃亏。

  黄天林听见他开出来的天价,果然脸色大变,阴郁得宛如范孤鸿要求他生吞一只青蛙。思量复思量,心疼又心疼,半晌,老家伙牙一咬、心一横,用力点了点头。

  好!就二十万!

  范孤鸿站在台湾台北的阳明山的仰德大道,打量一座阵旧的独栋别墅。

  “叶宅”。斑驳的铜牌钉在门口石墙上,两字楷书他的目的地。

  他按下门铃,暗自忖度着周二下午两点会不会有人来应门。

  嘀嘀两声,铁门突然被室内的人按开了,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声。难道台湾的治安已经良好到出入可以不盘问?!他纳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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