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扑通摔落地面,被他的巧劲震荡得头昏眼花,用力甩甩长耳朵才清醒过来。
“呜……呜……”它瞧见女主人花容失色的形貌,终于发现自己攻击错人了,赶紧伏在维箴脚边,忏悔性的摇晃着尾巴陪罪。
“苏格拉底……”维箴惨白着脸,依然惊魂未定。“笨狗狗,你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地下室做什么?”
“唔。”它愧疚的低鸣。无端端吓到女主人,简直羞惭到极点。
敞开的门户忽尔扬出极端细微的碰撞声,维箴但觉肌肤上的每粒鸡皮疙瘩全觳觫的浮涨起来。
“范。”她忙不迭退后三大步,躲至雕像身后打冷颤。“地下室怎么会有奇奇怪怪的异响。”
范孤鸿回手揽住她的腰肢,稳定安全的氛围顿时密实地包裹住她。
风扇动后门,她终于注意到,门锁并未扣上。
“好像有只小老鼠跑下楼,所以苏格拉底跟进去探查敌情。”他淡然解释道。
“老鼠?”她虚弱的按着心口,几乎快昏厥。“老鼠怎么会溜进来呢?天啊……好想吐,我得躺下来才行。”
“天一亮,我下去安置几个捕鼠夹,以后应该会安静一点。”他轻轻松松的抱起她,离开恐怖夜现场。“没事了,我们回楼上睡觉。”
既然自己吓得两腿酸软,索性连象徽性的挣扎也节省下来,交由他代劳车夫的工作。她安分的倚躺在宽硕的怀中,嗅闻着淡淡的烟草味,以及草味底下的舒爽体息……
她曾经纳闷,什么叫做“男人味”呢?脑中所能想像到的不外乎汗臭之属,登不得大雅之堂,现在终于明了,原来,从男人体躯确实发出一种好闻的气息,不过这也该碰对了男人才感受得到吧?
沉稳的步伐有若摇船,载送她归返纯美的睡乡。
呵……又困了。她的血压偏低,深夜时分精神通常极为疲顿,能保持清醒三分钟以上已诚属不易。恍惚叮嘱着:“明天一定要记得装捕鼠器哦!”
“知道了。”他温柔回答,轻轻在睡美人前额印下一吻。
“以前家里也曾跑进一只老鼠,不但咬坏好几幅我父亲生前收藏的画作,连我的哲学书籍也被它啃坏了好大一角,呵……”她打个长长的呵欠。“萌萌想尽办法都抓它不到,幸好它自己误吃了肥皂,在浴室里阵亡。”
画?
正欲起身离开的步伐霎时凝住。他沉吟半晌,趁她神智不清之时,或许可以问出些许端倪。
范孤鸿顺势躺靠在她身旁的空位,轻声低问:“后来那些画作,萌萌如何处理?”
“我也不晓得。”她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好像丢掉了吧!”
“那么,萌萌把剩余的画作收放在何处?”长指撩拨开她额前的垂发。
两人的谈话主题渗透入维箴的昏沉意识。他为何一直执着于画作的议题?无可避免的,她联想到范在叶家打工挣钱的目的。
找画,然后离去。
“我也不清楚。”她撑开眼睑,迷蒙的秋波显得性而撩人。“范,你找到中意的画了吗?你……你准备何时离开?”
他捕捉到问题之下,极细微的复杂情绪。
“我还不确定。”他坦承道。
四只眼交缠在五公分以内的近距离。他侧躺在床垫上,轻抚她柔软的肤颜。其实,高维箴是美丽的,他以前一直忽略了这点。许是因为她特殊的性格吧!在他所认识的女子之中,鲜少出于个性因素而让他撇开对外表仪貌的侧重。
“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她低喃,眼底异样的明亮清醒。
“什么事?”
“你离开之前一定要亲口知会我。”
心头的某根弦震荡了一下,他温柔颔首,怀着近乎虔诚的怜惜,缓缓锁吻住她。
在她体内窜动的不安感升华为热辣辣的欲念——这是一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拥有的感情。她伸手环住他的颈项,浅吟着靠向他,任由软糖般的甜美暖意在体内融化、蔓延。
他轻咬着她的下唇,舔舐,吮吻,仿佛品尝着天堂美味,沉重的体躯紧紧将她压陷进床垫里。
“嗯哼!”
刻意的清喉咙声音传自遥远的天际,却又真实的从门板另一端飘进来。
两只鸳鸯错愕的分开。
“范先生,你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萌萌冷然悄立在走廊上。
他刚刚忘记关门了,该死的杀风景!
“啊……嗯……范……他……他就要回房了。”天!糗毙了。红潮轰然狂涌上维箴的俏颜。“喂!你快点上床睡觉,明天还要早起。”七手八脚推开他。
“我本来就‘上床’了。”他不满的咕哝声只让她听见。
血红色往下延烧到她的脖子部位。
心不甘情不愿的男佣跳下香榻,拨顺散乱的黑发,嘴里叽哩咕噜地抱怨着离开闺阁。
“棒打鸳鸯。”他反手拉上维箴的房门,忍不住发出不平之鸣。
萌萌丝毫不以为意。施施然踅回自己房里。
“错!这叫‘指挥交通’。”淡淡的话声从她房内扬起。“阁下的东方快车方才误闯禁区,薪水再扣两千。”
第六章
一大早,他奉了三位女主子的命令,背起菜蓝子,顶着飞扬的乱发,含着辛酸的泪水出门买菜——
好吧!或许他形容得太夸张了一点,真实的情景是他叼着香烟,脚下趿着拖鞋,施施然在晨风中散步,顺便买点材料为晚上的盛宴做准备。
今晚两位女主人的另外一半主动提议要前来聚餐,低三下四的小男佣就得开始兢业业,设想着如何让客人宾至如归。想像中的用词虽然谦卑,他浪拓不在乎的表情可看不出任何紧张样儿。
“范。”维箴叫住他。出外买菜,他忠实又无业的二主人自然跟随在后。
“干什么?”袅袅烟圈呼出齿关,模糊了他的脸。
“昨天夜里……”她语声略歇,显得有些许迟疑。
“夜里怎样?”他的拖鞋跑进一颗小石头,立刻举高脚来晃一晃,摇出扎脚的物体。
“……没有。”她摇了摇头。
“待会儿买几颗地瓜,我们下午烤蕃薯当点心好不好?”他临时起意,兴致勃勃的问道。
维箴不答腔,闷闷的斜瞥他一眼,忽然哼了两声,迳自走了开来。
“你不喜欢吃烤地瓜?”范孤鸿追上去,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轰得一头雾水。
“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她忿忿的丢下一句质问,埋头往前苦走。
“什么样子?”他莫名其妙的赶上来。
“别碰我!”她甩掉他握上来的手掌。
“你想拍堂定案,总得把罪状公告下来吧!”
“漠不关心!”她霍地止住脚步,气恼又挫败的瞪他。“你的罪状就是漠不关心!你故意对你所接触到的人、事、物表现出于已无干的样子,仿佛天塌下来也不关你的事,仿佛左邻右舍、甚至我在你面前被车撞了、被雷打了,你也不以为意,仿佛……仿佛你随时都打算抽腿走人!”
范孤鸿的颊关节紧了一紧。他确实随时做好离去的盘算。但是现在——连他自己都有些错乱了。
“这些事情的确与我不相干,你希望我佯装出满腹关怀的假象吗?当面关心背面笑的本事,在下功力不足,暂时还做不出来。”音调极端无情。
“如果你天生冷酷,我也就认了。问题是,你并非真的全然不关心啊!”她低喊。“你并不像你自己故意表现出来的那样不经心。每当有任何事件触动你的心,你体内那个司掌冷酷神经的范孤鸿就会跳出来,强横的命令自己不准产生心灵上的共鸣。你是‘故意’叫自己不要理会的。为什么?难道目前为止你所接触到的每一个人,都不值得你放下武装,真真切切的去关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