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箴冒险往身畔的伟岸男子偷瞄一眼,决定还是不出声为妙,两朵红云却久久停驻在颊上,盘旋不散。
手上微微一紧,蓦地被一只厚实的大掌包握住,任夜风吹拂成情结,交缠成情锁。
沉默无声的境界重临两人之间,这回,少了一丝别扭,多了一丝清甜。
信步走去,便利商店的招牌遥遥向旅人招手。
“我想买包烟。”肚子里的烟虫也该喂一喂了。
“对了,我得顺便帮苏格拉底买鲜奶。”她忽然想起。
“让那只狗喝牛奶?浪费!”他的语气脱不了嫌恶的范围。
“我告诉过你几百次了,苏格拉底又可爱又顾家又……”
“好好好,我也听过九百九十九遍了,累积达一千次又不能况换奖品。”他无法忍受把犬只当成人类来抚养的疯狂事情。
电动玻璃门叮咚轻响,缓缓分裂出一道入口。冷气夹带着蒸肉色的气息扑面而来。
“去找你的狗食吧!”他不屑的哼了声,直接走向柜台。
一位形容斯文的男士正排候在柜台前,等待店员结账。对方有些讶异的检望着他狂放不羁的外形,不巧视线与他正对个正着,登时绽出尴尬的微笑。
为了礼貌起见,范孤鸿浅短的扬了扬嘴角,就当是郝免他的罪过。
斯文男人的腿前探出一颗小脑袋。
“强强,你也出来买东西?”他随意打声招呼,从牛仔裤后口袋掏出皮夹。
近几日小男孩几乎天天往叶家老宅子跑,终日跟在他手头忙进忙出,虽然他并不见得会特别与小家伙聊聊天、联络感情,但感觉得出强强对他存有高度的崇拜情结。
“强强!”维箴也发现忘年小玩伴的存在,立刻亲热的靠过来。“我刚才没看见你。”
强强咬含着嘴里的食指,再抬头望望斯文男子,表现出平时常见的羞涩与退却。
“两位认识我儿子?”斯文男子向两位陌生人尔雅的欠身为礼。“敝姓苏,苏伟翔,目前担任XX国中的国文老师。”
书卷气浓厚的苏伟翔散出如沐春风的气息,但妃子实在不太习惯与陌生人交际应对,略微迟疑一下,腼腆地漾出一朵笑云,步伐以而退转几步,半掩在范孤鸿魁传的体躯后。
“您好。”
于是,大女生倒退在她男佣身后,小男孩匿站在他爸爸跟前,两个男人面对面相辽而望,反倒显现成两方对峙的好玩状态。
苏伟翔伸出友善之手,谦和有礼的笑悬挂在嘴角。
而范孤鸿,浪拓不羁的成语着实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与对方简短有力的交握之后,他劲向柜台小弟比了比烟架上的万宝路,掏出一百元现大洋会钞,压根儿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父子俩身上。
实在有够没礼貌的!维箴瞪他一眼,可惜站在身后,罪魁祸首看不见。
“不担误两位的时间,我们先走一步。”苏伟翔轻缓地微笑,牵起儿子的手走向山间夜幕。
“范!”他把鲜奶往柜台一放,锁住严肃正经的眉沟。“‘不知其君,视其左右。’这就告诉我们,当我们不了解一个人的品性如何,应该先观察他往来的对象。人家强强乖巧有教养,可见苏老师……”
叮呼一响,商店自动门平顺地往一旁滑开,她训词中的小小男主角突然从黑暗中跑进来,含着食指跑至他跟前停住。
范孤鸿感觉到牛仔裤管传来隐隐的拉力,低下头迎望小男孩视线。
“掉了。”强强含糊的喃语,硬把某种小东西放进他掌心,转头又咕呼咕呼地跑走。
“什么东西?”她好奇的执起他手,是一块缕刻着家畜防治所编号的圆牌。“这是苏格拉底的狗牌,你曾经拾过一次,又重新挂回它脖子上不是吗?怎么会落在强强手中?”
“挂狗牌的小铁圈裂开了,可能被那小鬼……强强捡走。”他很合作的改口,并且将裂缝指明给她瞧。
“噢。”维箴漫应一声,下意识地回头又瞥向空荡荡的门外。
“看什么?”
“没有。”维箴耸耸肩。她也不晓得自己在探看些什么,只是直觉地追寻着苏氏父子的身影。
范孤鸿诡异的望她一眼,拿起鲜奶加入夜色的行列。
空气间的秋香,和凉夜的舒爽气息令人精神一振。
“我从没听过强强提起他母亲的事。”他深思地道。
这代表他终于对周遭的人事产生关心了吗?维箴并未察觉自己的浅笑。
“听说过世了,强强由苏老师独力抚养。”
“嗯。”他不再下评论。
她随口找个话题聊聊。“苏老师望而知是个读书人,气质相当清雅自然。”
“读书人又如何?百无一用。”显然范孤鸿完全不喜爱这个话题。“我的气质也很好啊!”
维箴怔了怔。他的长发依然狂放的垂放在肩膀,不知何时嘴里已经叼了根“致癌物”,一楼白烟薰糊了他的五官,朦朦胧胧之中更显得浪荡野拓。
当然,他特殊的气质百分之百令人——尤其女人——侧目,可是,唉!她也不会说,反正“气质好”绝非旁人见了范孤鸿所会使用的第一个形容词。
“你偷笑什么?”他不太爽快的横她一记。
“没有啊。”她连忙捂住唇,遮掩嘴角的犯罪证据。
气质好?瞧他那脸凶相,唉!只怕是气质好“凶霸”。
中夜,苏格拉底从薄被底下钻出来,仰高鼻子在空气中嗅闻几下之后,低鸣起来。
维箴睡得迷迷糊糊,摸下床来替小狗狗打开房门。“你想尿尿?”
“呜。”苏格拉底摇晃着胖短的尾巴,跳下床,小跑步离开卧房。
她紧闭着眼睑,倒回床上继续昏睡三百回合。
寤寐中,不知韶光之逝。当她再度因口渴而醒来,惺忪地踅往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才想起苏格拉底一直没有回返。
或许它转而溜进萌萌房里了吧!维箴不以为意,迳自走进厨房,按开墙上的电灯开关。
一尊雕像也似的伟岸形影凝立在正中央,而向地下室入口。
“喝……”
是范!不怕,不怕!她拼命拍抚胸口。三更半夜不睡觉,他杵在厨房里一动也不动,吓人吗?
第二个反应,她立刻想到,难道范梦游了?脑中正在复习以往阅读到的关于梦游症患者的处理方式时,只见他缓缓回头,表情相当清醒,甚而带着一抹警觉和深思。
“你起床做什么?”迥异于凝重镇定的神色,范的嗓音柔缓低沉,催眠般惹人昏昏欲睡。
维箴的大脑突然天外飞来一笔,生起没来由的联想——他这把声音很适合哄儿女上床睡觉。
“我好渴。”她连忙排开不正当的幻想。
“嗯。”他转身从冰箱里取出鲜奶,斟倒一大杯递到她面前。
虽然神智仍然不甚清醒,她无可避免的感觉到由他身上放射出来的波长,阵阵涌向地下室入口。维箴对地下一楼向来敬而远之,以往若需要下地窖取拿物品,也一向拜托萌萌代劳。今晚可能是睡迷糊了,脑筋处于半昏半醒之间,竟然就直通通的走往楼梯口。
“底下有什么东西?”她傻傻地拉开门。
“吼——”一道黑影愤怒的扑面而来。
“啊!”她猛然被骇了一跳,牛奶哗喇喇洒了满地,瞌睡虫登时升天拜访孙悟空去。
说时迟、那时快,范孤鸿一个箭步窜上来,介入黑影与骇傻了的睡美人之间,伸掌击落半空中的不明物体。
“你找死?”他怒声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