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陈卯又大叫一声,将他从头到脚看一遍。“你真的没死?可是……可是外表看起来一点都没变,就跟三十年前一样……”
姚锦杉苦笑。“说来话长,有空再告诉你。”
“你真的是锦杉哥?你真的没死?”他嘴巴张得好大,终于笑开了,又叫又跳,欢天喜地的模样就像猴子似的,让姚锦杉觉得这人真是一点都没变。“老爷子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不知道有多高兴!”
“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姚锦杉关心地问。
陈卯猛点着头。“老爷子很好,虽然已经八十岁了,还能到处走动,处理帮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他偶尔还是会念着锦杉哥,说你死得太早,他还没把一身绝活教给你……对了!得快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爷子!”
“这件事我会看着办,你也是被派来修缮我这座宅子的吗?”他问。
“原来这是锦杉哥住的地方……呃……叫锦杉哥好像怪怪的,再怎么看,我的岁数都比你大上许多。”陈卯抓了抓头笑道。
他也这么想。“那就叫锦杉吧。”
“那怎么行呢?”这样太失礼了。
“就这样吧。”姚锦杉不在意这点小事。“今晚咱们喝两杯,我有很多事想要问你,也要让我瞧瞧你的手艺,肯定已经比我好。”
个性老实的陈卯只是傻笑,高兴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当晚两人就坐在一堆木料旁,喝着小酒,看着月亮,聊着三十年来香山帮内的人事变迁。
“老爷子这辈子也只收了三个徒弟,就数你最受他赏识,大家私下都说下一任帮主肯定是你,不过后来你下落不明,又失踪这么多年,大家都认为你死了,另外两个为了争帮主的位置,整天斗来斗去,无心工作,让老爷子非常失望,如今知道你还活着,他们休想跟你抢。”陈卯可是站在他这一边。
姚锦杉摇了摇头。“话不能这么说,两位师兄比我更早进入帮里,年纪也比我大,应该优先考虑。”
“依人品和能力,老爷子铁定会选你。”他可以肯定。
“你呢?”姚锦杉换个话题。“孩子有几个了?”
陈卯咧嘴笑了笑,一脸幸福。“有两男一女,两个儿子也想当木匠,不过跟我当年一样笨,女儿已经嫁人了。”
他很羡慕。“真是好福气。”
“那你怎么会……”陈卯比了比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一点都没有变老?害我以为看到鬼了。”
这时姚锦杉才缓缓将那段神奇经历说给对方听,不过省略了被庶弟陷害的家丑。“……在一夜之间跨越三十年,这种事谁也没有想过,但我就真的遇上了,这件事目前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我可不想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还是先别说出去。”
“没有锦杉哥的允许,我不会到处乱说的。”他拍胸口保证。“俗话说好人有好报,锦杉哥做人这么好,菩萨这么安排一定有祂的用意。”
姚锦杉却不以为然,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家产被夺、未婚妻改嫁他人,菩萨为何要这么待他?他不止一次这么问过。
“咱们不聊这个,干杯!”今晚与旧识重逢,应该开心才对。
“干杯!”陈卯傻笑地附和。
两只酒杯轻碰了下,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隔天,姚锦杉在宿醉中醒转,捧着沉甸甸的脑袋,对于昨晚的记忆有些模糊,直到程家的奴才带着醒酒茶来敲门,他才下床盥洗。
“什么时辰了?”这个十全是在表弟身边伺候的人,很忠心。
十全转身回道:“已经是巳时了。”
“昨天晚上我是怎么回来的?”姚锦杉发现身上穿的长袍已经脱下,却不记得是自己宽的衣还是别人。
“是老爷和奴才一起去带表少爷回来的。”十全顿了一下。“不过回耳房时,原本老爷打算送表少爷回新房……”
姚锦杉面露紧张之色。“然后呢?”表弟明知他们成亲至今都不曾同房过,这不是故意添乱吗?
“表少奶奶前来应门,老爷便说表少爷喝醉了,希望表少奶奶今晚能多费点心思照顾。”十全据实回道。
他听完脸都绿了。“结果呢?”
十全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表少奶奶拒绝了。”
“她拒绝了?”姚锦杉错愕地喃道。
“表少奶奶说表少爷不能睡在她那儿,还说不想让表少爷误会她想要乘机占便宜,再以此来要胁。”十全知道表少爷夫妻分房睡,不过其中的缘由并不清楚,当奴才的就是不要多嘴,自然不敢问。
“她真的这么说?”他再确认一次。
为了证明所言不假,十全特别加重语气。“表少奶奶确实这么说,奴才不敢骗表少爷半个字。”
姚锦杉也不是怀疑他,只是有些混乱。“我知道了。”
“那奴才去把饭菜端过来。”说完,十全就出去了。
他坐下来喝了口醒酒茶,揉了揉太阳穴。“若她真的心机重,又懂得算计,就该抓住这个大好机会,再利用它来要胁,但她却拒绝了?”
他若有所悟地低喃。“她是真的不想再让我误会才会这么做?不对,我怎么替她说起话了?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她知道我心里只有玉娴,不想让我为难……”
真是这样吗?
如果是,那么她之所以用母亲的遗物来逼婚,是另有苦衷?
想到这里,姚锦杉觉得这位童家二姑娘似乎不是自己原本想像中的那种人,她跟她的爹娘是不同的。
一直到用过简单的饭菜,他才走到隔壁的寝房,举起右手,正要敲门,童芸香正好开了门出来。
两人同时愣住。
“昨晚……打扰到你了。”这是姚锦杉变相的道歉。
童芸香牵动唇角,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听说她昨天晚上拒绝让他进房的事,不知他会如何看待她?与其等他指责自己又想玩花样,想要故意博取他的信任,她还不如先开口。“我真是后悔,要是答应照顾你一夜,或者趁你喝醉跟你……做成夫妻,就能利用这个把柄来威胁你了。”
姚锦杉发现她在说话时不自觉地转开目光,不肯直视自己,摆明了口是心非。“但你还是拒绝了。”
“那只是做做样子,别忘了我是个阴险自私的坏女人,满脑子都在算计别人,不要这么轻易就相信我。”她说着反话。
姚锦杉笑咳一声。
“你笑什么?”童芸香嗔恼。
“没什么。”他就是突然想笑,没见过有人这么说自己,这一笑,也渐渐化解心中对这位童家二姑娘原本的愤怒和不满,不再像之前那般耿耿于怀了。“因为昨天遇到旧识,心情一好,才会多喝两杯,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她不免惊讶,还以为这个男人又会一阵冷嘲热讽。“我没有资格过问你的事,不必跟我解释这么多。”
这也是姚锦杉头一次不带任何偏见地看着她,想要了解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她不得不威胁一个才刚见面的男子娶她。
见他盯着自己,也不说话,童芸香以为他是在怀疑自己,不免有些灰心。“找我有什么事吗?”
姚锦杉神情一整。“我……只是来看那只兔子。”连他都觉得这个藉口真烂。
“你该不会想把牠要回去?”她让到一旁,请他进来。
他走到墙边,蹲下来看着竹笼正在啃草的兔子。“除非你不想要了,那就送给小芝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