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短短四个月之隔﹐梁依露却临时冒出个情敌来。
「钱小姐﹐多看着繁红一些﹐别让她又溜到哪间茶叶店给我纳凉。」领着芳客踅向办公室前﹐王鑫不忘咕哝地抱怨。
公司内养着一个将组织规章视之如无物的职员﹐鲜少有哪号老板可以忍受太久的。要不是那个沉大胚威胁利诱外加吹拐哄骗﹐他怎么可能容忍萧美人在鼻端下我行我素这么久﹗
「找我吗﹖」办公室门自动敞开﹐一张大特写出现他眼前。
「喝﹗」王鑫连忙稳作脚跟。「你躲在我办公室做什么﹖」
吓死人了﹐她临时出现也不广播一下﹗
尽管不乐意﹐心海深处仍然为她的姿容喝了声采。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繁红都是清灵脱俗而出众的﹐连身的丝质白裳形成一道曼妙的保护层﹐裹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她的娇颜不带一丝粉饰﹔疏淡的眉﹐柔莹的眼﹐绝俗的风华。
只要她尽量别逼疯正常人的逻辑观﹐凭着那身玲珑仙气骗骗人、糊口饭吃﹐保证饿不死。
梁依露紧盯着神出鬼没的大美女﹐表情同样迷惘。这女人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加热水。」繁红扬了扬热气蒸腾的瓷杯。
「你进我的办公室冲热水﹖」这种说法教人怎能不茫然呢﹖他的办公室又不是茶水间。
「不﹐是替你的水壶加热水。」她啜了口红茶。
「那为什么你手上有一杯新冲好的红茶﹖」他若不弄清楚﹐铁定会浑身不对劲。
「顺便替自己泡了一杯。」她进一步解释。
「哦……了解了。」他疑心地点了点头。真的了解了吗﹖
算了﹐管她的﹐再追究下去保证没完没了。王鑫决定坚守一项原则﹕速速隔开繁红与外人的互动关系﹐避免家丑外扬。
「梁小姐﹐里面请。」他清了清喉咙﹐重新拾回纯粹公事化的派头。
两位女性交错而过的瞬间﹐目光互对。
就是她﹗梁依露有所领悟。她就是危及自己地位的意外人物。
叫「繁红」是吧﹖
「很高兴认识你。」女强人的口吻格外意味深长。
繁红目送访客和大老板关进私人办公室。
「她瞪我﹐真没礼貌。」她拧起清朗的眉心。
「人家想做的﹐不只是瞪你。」钱秘书的观察力充满多年训练得来的智能。「别理她了。替我影印一下这份卷宗﹐顺便把五楼的会议纪录拿上来。」
繁红盯着她手中的文件﹐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这种东西叫做『卷宗』﹖还是『档案』﹖」
「卷宗。」
「卷宗和档案有什么不同﹖」
「卷宗是你现在要去影印的文件﹐档案则指待会儿我交代给你归架的纸夹。」老姜不愧为老姜﹐随时能招架她的奇问妙答。
「了解。」繁红求得欣然满意的解释﹐回头进行她获派的重责大任。
步入电梯时﹐她陷入深思中。敏锐的狐性知觉让她察查到﹐王鑫身旁的女人散发出一种强烈而无厘头的排斥感﹐教人好生不解。莫非她无意间冲撞了对方﹐或者那位小姐不喜欢她红茶的香味﹖
整桩事情太诡异了﹐值得好好研究。
最让她讶异的是﹐她自个竟然也扩射出程度相当的敌意。怎么会呢﹖她并不认识对方﹐也无缘与那位小姐交谈过﹐为何会没来由地抗拒对方的存在﹖
尹承治曾经向她提过什么「人体磁场理论」﹐当时她犹无法理解﹐现在终于稍微有点概念了。八成是她和那位西洋风味的女人磁场不合。
「嗨﹗你也来了﹖好久不见。」影印间的主机被一位眼熟的女职员捷足先登。
繁红眨巴着眼瞳﹐一时没有认出对方。
「我就是前阵子差点被你骗得跳楼的人﹐记得吗﹖」林小姐兴匆匆地提醒她。
「哦──那个『一了百了』的小姐。」繁红恍然大悟。「你不打算再死一次了﹖」
对于不久前还想轻生的傻子而言﹐林小姐简且活泼快乐得离谱。
「没错﹗」林小姐咋了咋粉舌﹐「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想开了。女人哪﹐必须自立自强才行﹐何苦为了不值得的雄性生物而作践自己呢﹖既然他想离开﹐求也求不回来﹐就干脆大大方方地让他走吧﹗」
雄性生物﹖繁红终于了解林小姐寻短见的原因。原来她是因为狗狗走失才轻生的。
「你可以上吴兴街找找看。」
「找什么﹖」林小姐愣了一下。
「畜犬收容所。」繁红热心地提供信息。「流浪犬大都集中在收容所里﹐应该找得回来。」
「这样呀﹖」林小姐完全不懂。这……算哪一国语言﹖
无所谓﹐负心薄幸的男人本当列入牲畜类﹐不算辱没了人家﹐她可以接受。
「往者已矣﹐那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天我上妈祖庙想求支签问明白﹐却在门口遇见一位道仙﹐他看了我的气色﹐立刻断定我这阵子犯小人﹐而且身边出现妖物。」林小姐活灵活现的转述。「我就说嘛﹐一个人怎么可能连走两个月霉运﹖」
「我认识一位师公可以帮你解厄。」繁红发挥敦亲睦邻的精神﹐替风师叔招揽客户。
「多谢了﹐不过那位道仙已经画了一道防身符给我﹐嘱咐我日夜携带﹐绝对不能离身。」林小姐飞快地摸索着长裤口袋。「──你看﹗」
一道尖锐的黄芒狠狠射入她的胸腔。
「啊──」繁红惨呼﹐双腿突然颓软得失了力﹐再也撑持不住体重。
好痛……真的好痛﹗无形的大铁锤恶狠狠地狂敲着她的体躯﹐她的心脏彷佛被人隔着肌肤剜了出来﹐揉捏成一团﹐重又塞进胸坎里。
「喂﹐你怎么了﹖是不是心脏病发作﹖还是中风﹖癞痫﹖」林小姐大惊失色﹐连忙蹲低了身子去扶她。
「啊──」繁红再度痛叫。心脏绞扭的痛楚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你……你……别碰……别靠近我……」
「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我叫救护车﹖小姐你贵姓﹖」林小姐急得团团转﹐开始胡言乱语了。
繁红的整排贝齿陷入惨白的下唇﹐咬出细细的血印子。
「王……王鑫……」她无力地合上眼。
◇ ◇ ◇
「唔……」王鑫顿住优雅流畅的对白。
怎么回事﹖他的胸口忽然揪了一下﹐彷佛有人持着尖利的针器射中他心房。
那种强烈的疼痛一闪即逝﹐不适的感觉却留在体内激荡。
「你不舒服﹖」梁依露从档案中抬头﹐讶然地揪住他发白带青的俊脸。
「不是……啊……」奇怪﹐又来了。他忍不住按着心口﹐往后躺回椅背上。
这种骤猛的异样疼痛实在难以理解──
莫名其妙地﹐繁红的身影突然跃进他脑海。
怪哉﹐他没事遐想繁红做什么﹖
「你吃坏肚子了﹖」梁依露连忙从手提袋里掏出两锭锡箔包装的药品。「正好我随身携带肠胃药。」
「不﹐不是肚子痛。」他越想越不对劲。
「我倒杯水给你。」梁依露逮着大好机会展现她的母性本能。
「谢谢。」他匆匆谢过访客的好意。「对不起﹐恕我失陪几分钟。」
无论如何﹐他必须亲眼见到她才能放心。
他来不及等门扉推开到足以看见钱秘书的脸﹐问号已经激射而出。「繁红呢﹖」
「在影印间……」
就这四个字已提供他足够的讯息﹐王鑫立刻直奔电梯。
电梯慢吞吞地从一楼升上来。
没时间了。
他撒腿冲下太平梯﹐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在焦切些什么﹐只知心底深处隐隐传来急迫的催促﹐要他立刻赶赴繁红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