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方怡的行动也透过齐砚之前安排的眼线,传到季君澜耳中。
“……继续监视。”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让他这么感兴趣,他很想看看这陈氏到底想做什么?
方怡浑然不知被人监视,从早到晚都在位于朱雀一街的冀天府知府衙门周边打转。她假装买东西,跟店家或小贩聊上几句,或借问路之名接近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娘,要不就买些包子、馒头送给或坐或躺在路旁的街友。
不管在哪个时代,总是有日子过不下去、不得不在街头行乞的人存在,她承认自己不是善心人士,施些小惠也只是想看看能否打听到有用的情报,不过收获居然不错,大家对知府王聪和的印象都满好的,皆认为他是好官,对于违背伦常、不孝之人判决很重。
到了第四天,她一早吃过饭就出门,打算在朱雀二街、三街碰碰运气,就在接近午时的时候,街上突然一阵混乱,路人纷纷走避。
“大叔,发生什么事了?”她问正好经过身边的中年人。
中年人用下巴一努。“你看了就知道。”
第6章(2)
方怡循着方向看往街道的另一头,就见大约三十多人被官兵押着迎面而来,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其中两个年纪较长的男子坐在囚车上,其他人则被押着走。
女人一路哭哭啼啼,男人满脸愁云惨雾,小孩子则吓得哇哇大哭,令人看得触目惊心。
“快走!”官兵毫不留情地催促。
女人哭得更凄厉了。“呜呜……”
“爹……娘……咱们要去哪里?”几个男童和女童哭着问双亲。
方怡看着一行人,刹那间读取到太多讯息,这些讯息全都是“我不想死”、“老天爷!请救救咱们!”、“祈求老天爷留给杨家一条活路”、“求杨家列祖列宗保佑咱们度过这一关”等等负面的词语。
她闭上眼,不敢再多看一眼,但还是可以听见周遭人说的话。
“听说枢密副使全家要被满门抄斩,这可是摄政王亲自下的命令。”
“连那么小的孩子都要被砍头,真是可怜。”
“摄政王竟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他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她不想看人被砍头,想往另一头走,却还是被人潮推着往刑场而去。
刑场就位在朱雀三街口,是一个很大的广场,前面有座高台,高台上头摆着桌椅,四周戒备森严,以防有人劫法场。
杨家三十多人就这么跪在广场上,女人和孩童的哭声此起彼落,男人们则仰天大喊“苍天无眼”,场面相当哀戚。
“听说枢密副使和摄政王不合,才会被硬冠上罪名。”
“杨大人是小皇帝党,摄政王当然要杀他了,杀一个少一个,可是连女人和小孩子都不放过,未免太残忍了!”
“只要和摄政王作对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皇上才八岁,早晚会死在他手上……”
方怡听着,忍不住蹙起眉心,不禁要问自己,难道她看错了人,摄政王真的是个这么残虐冷血的男人?他为了消灭政敌,坐上龙椅,连小孩子都下得了手?
她已经被弄混了,分不出孰真孰假。
“摄政王驾到——”
整个刑场瞬间安静下来,没想到这次是由摄政王亲自前来监斩。
摄政王要用自己的双眼看到杨家问斩,一个都不能遗漏,围观的众人都有着相同的想法,对他铲除异已的行为更加畏惧。
一顶华丽大轿出现在众人眼前,就见身穿亲王常服的季君澜下轿,拾阶而上,最后在高台上的座椅上落坐,俊美的脸庞上只有无情和冷漠,对下头的哭喊、啜泣无动于衷。
“要砍就砍我一个人的脑袋!放了小的妻儿老小,我做鬼也会感激王爷的!”枢密副使杨冲披头散发地朝着高台大喊。
杨老太爷老泪横流地哀求。“求王爷铙了小的几个曾孙子,他们还小,什么都不懂,小的给王爷磕头……”
“王爷铙命——”杨家女眷也大声哭喊。
季君澜徐徐起身,目光冷酷地扫过杨家众人。“杨冲,若不是你两次通敌叛国,怎会害我边关将士死伤无数?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本该罪及九族,今日不过满门抄斩,已是皇恩浩荡!”
“皇恩浩荡?皇上根本不知此事!”杨冲说得咬牙切齿。“先帝临终之前命你摄政,你却连面圣的机会都不肯给……”
他冷哼一声。“你认为皇上年纪小,心慈手软,定会原谅你吗?”
杨冲扯开嗓门,朝紫金城的方向大喊。“没见到皇上一面,我不甘心!皇上……皇上快来救救微臣!”
“午时三刻已到!”
这报时声令众人不禁屏住气息,刽子手手提大刀,来到杨冲身边。
方怡看着站在高台上、睥睨着台下的季君澜,就见他袍袖一挥,吐出个“斩”字,刽子手刀起刀落,出手相当干净俐落,鲜血飞溅,人头落地,在地上滚了几下才停住。
惊叫、哭喊声让刑场陷入混乱,阴风吹过,还可以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方怡下意识闭上眼,不敢再多看一眼,但又想知道摄政王此刻的表情,只好用眼角余光往高台上瞥去。
只见他依旧像座冰山般不为所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令人不寒而栗。
也因为此刻他的心思太过混乱,她无法读取到对方正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轮到杨家老太爷了。
“娘,我好怕……”
“娘,我会死掉吗?”
听见孩子们无知、脆弱的话语,方怡不忍再看下去,转身钻进人群中,脚步也越走越快,最后干脆用跑的,一直跑、一直跑,希望能抹去刚才看到的骇人场面。这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到自己有多天真,以为季君澜跟上辈子交往过的男朋友或认识的男性友人一样,却没有体认到时空背景不同。
这里是大周朝,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台湾,摄政王等于至高无上的皇帝,拥有绝对的生杀大权,想杀谁就可以杀谁,想法和观念更是南辕北辙。
她陡地停下脚步,整颗心都凉了。她没想到自己受到的打击会这么大,简直比发现男友劈腿还要难受一百倍,这才明白自己招惹到什么样的狠角色。
“原来我真的喜欢上他了……”
为何会喜欢上这个男人呢?就因为他对小皇帝看似严酷冷淡,实则爱之深责之切,是真心为他着想,不管外界如何看待他,或在背后批判他,也不改初衷。
就因为她会读心术,才能明白他的用心良苦,让她在敬佩之余,也不知不觉放入了感情。
这天,方怡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四合院的,不过有一点她心里很清楚,那就是她没办法跟那种男人继续来往,幸好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顺娘,你没事吧?”邱氏看见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台阶上,上前关心地问。方怡勉强挤出笑脸。“我没事,只是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我还想不出办法。”
邱氏在她身旁坐下。“不要太勉强自己,要是真的办不到就老实跟方氏说,顶多把钱退给人家。”
“当初邱姐怎么会离开夫家的?”方怡见她脸色瞬间黯然,连忙摇着手。“如果你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跟你说也没关系。”邱氏笑得很无力。“我过世的相公是独子,可惜在他生前没能生下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婆母一直对我很不谅解,没过多久就发现公爹他……老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让我感到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