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蜜,立刻打九一一,叫救护车;小杰,联络‘纽曼医学设所’的魏医生前往医院会合,他是可可的家庭医生,最了解她的病史。”他翻看可可的眼皮,再测量她的脉搏跳动速度。“大家退开,让出一点空间给她呼吸。”
众人忙不迭领命。
“只是蜂螫而已,为何会这么严重?”瑶光蹲在他身畔低声,只让微颤的纤指约略透露出她心中的焦躁。
“可可天生对蜂毒过敏。”他简洁的回答,方才那潇洒调笑的公子哥儿已不复存在。
可可的呼吸越来越快,到后来已近乎气喘的程度,肌肤冰凉湿冷,小脸已泛上一层淡青。
蜂毒中的组织胺、血清促进素、磷酸酯酵素会造成血管扩张,血压降低,而后水肿,乃至休克。而像可可这样敏感体质的人,更会经由免疫球蛋白E抗体反应而引发严重的过敏症状,血压降低,甚且昏迷不醒。
“深呼吸一口气。”瑶光迅速说道。
“她现在听不见你的话。”德睿提醒。
“我是说你,深呼吸一口气。”瑶光很快的看他一眼。
德睿不解的蹙额,但仍然照她的话做。
她开始教他,如何将气聚在丹田,涌向上丹回,贯通臂膀诸穴,将内力逼到指尖。
她指着可可肾脏和心脏附近的几处穴道,教他如何把内力贯注在这几处大穴,护住心肾两脉,免受蜂毒来势汹汹的荼毒。
德睿依言替妹妹行过功,半刻后,可可的脸果然回复了正常的淡红。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然而,强烈的自责依旧在瑶光心中啃噬着。
她仔细提防每件事,千般万般的小心,本来以为护得滴水不穿,孰料一只蜜蜂就足以误事。
这一针螫下去,等于是可可的催命符!虽然德睿已替她护住心脉了,他算是半路出家,效果如何也难说得很。
她既愧疚又罪过,恨不能将伤痛从可可身上传回给自己。
倘若可可有什么意外……她收紧拳心,指甲深深陷进掌肉里。
“快松手,你把自己掐出血来了!”德睿掰开她的手指,将柔荑包在自己的掌握里。
“我不要紧。只要可可赶快好起来,我就放心了。”瑶光将手抽出来,掌心异常的冰冷。
他又把她的手握回来,声音轻柔的说:“蜜蜂何时会飞出来螫人本来就难以预料,这并不是你的错,别太责怪自己。”
瑶光睇向可可苍白的容颜,默默无语。这一次,她没有把他的手推开。
第三章
“她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三天,确定没事之后,就能出院了。”
瑶光右手抚着胸口,半躬着纤躯,向室内的另一人行最敬礼。
“嗯。”良久,一声淡淡的回应飘来。
她得到平身的赦令,又弯腰行了一礼,才直起身。
落地窗与夕阳如一框雄壮的背景,衬着窗前高大的金色剪影。满天赤红色的晚霞犹如重山堆叠着,裹住男人玄黑色的躯干。平凡的牛仔长裤,黑棉衬衫,掩不住他天生焕射的尊贵气质。
上而玄者,世谓之天,因此他嗜穿黑衣,犹如天之子。
“今晚准备一下,我要去医院探她。”男人不曾回首,只定定望着踩在脚下的纽约街景。
“主上!”她猛然抬头。
“怎么?”男人的语音中透出不悦。
“主上,万万不可?”她的眼中泛着恳求。
“不可?”男人的话声阴森得让人发麻。
“您明知两人相逢的后果会是如何,又何苦一再试探命运?”她轻声说。
男人阴沉的神色只映照在玻璃窗上。“你认为,有过这许多次前车之鉴后,这一回,我仍然保不了她?”
有片刻时间,她没有回答。好半晌,主仆两人都不说话,豪华的敞室内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终于,她缓缓启齿,低低诉语却带着幽凉,“保得了也好,保不了也罢,属下只想提醒主上,莫忘了您亲口应允她的承诺。”
“承诺?”男人的眉心紧锁。
“您忘了吗?”她美丽的眼中透出坚定的光彩。“‘来生在世,一切随定数天理,缘起缘灭再不强求。’这是她以生命换来的心愿,当年也得了您的应允,而今,您却要反悔吗?”
“定数天理?”男人嘲讽的扯动嘴角。“我最不相信定数,最瞧不起天理!”
“牵涉进来的若只有您自己的人生,您尽可以不相信,瞧不起;可是,她呢?她何其无辜?当年忍着锥心痛楚,只为换来一世平安,如今好不容易挣得了心灵上的平静,生活平静又快乐,您却连这点微薄的心愿也要削夺;既然如此,当年又何必答应她呢?”她的个性并不咄咄逼人,但只要自己认定是正确的事情,就绝对不肯退让,即使面对的是自己主子也一样。
男人又沉默片刻。
“姓郑的有没有任何动静?”他的声音已回复原先的冷淡平静。
“郑氏的人马还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属下猜想,他们可能尚未找到她。”瑶光恭谨的回答。
“我们既然找得着她,姓郑的也不会落后太少,差别只在毫厘分寸之间而已,你们千万不可轻敌。”男人疲惫的抹了抹俊脸。
“是,属下明白。”
“郑氏虽然已多次败在我们的手中,却不表示我们这方永远十拿九稳。我痛恨意外,无论是来自姓郑的,或来自一只该死的蜜蜂。我更不乐见属下失职,尤其失职的人还是从小跟随在我身边的你,下次,别再让我失望了。”男人的话声很平淡,瑶光却没有忽略其下熊熊涌来的警告意味。
“是。”她垂下长长的眼睫。
“你回去吧?”男人挥挥手,摒退她。
“主上,探访的事……”没有他的亲口承认,她不放心。
“我若想采取任何行动,你肯定会头一个知道。这个保证你满意吗?”男人恼怒的回答。
“属下先谢过。”瑶光心头的重担落了地,欠了欠身,倒退着走出图书室。
房间内,男人高伟的身躯独立在夕照中;尽管睥睨于天下,他的背影,却显得分外的孤挺沧凉。
☆ ☆ ☆
可可非常肯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她甚至还醒着。
事情发生时,她才刚坐起身,扭开手电筒准备偷看漫画。
她的过敏症来得虽然猛急,然而只要及时照顾,褪得也快。偏偏她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更大惊小怪,生怕她一出院就休克似的,害她只好孤零零的困在病房里,继续留院观察。
这两天她闷得简直快生出一颗蛋、蛋里孵出小鸡来。幸好瑶光敏感贴心,替她偷渡了几本漫画书解闷。
然后,异象就这么发生了。
起先,她闻到一股奇异的麝香味,接着,后脑勺靠近头顶的地方感觉到重重的压力。她忽然眼前一黑,下一秒钟——
咦?她浮起来了!
可可惊讶的低头一看。床上那个笨女孩抱着漫画,脑袋歪歪的睡着了。
灵魂出窍?
嘿!太有趣了!她从来不相信什么惊异传奇、天神下凡的鬼话,遑论灵魂出窍这种江湖郎中的伎俩;然而,今晚它却真实的发生在她身上。
她感觉自己冉冉往上浮升,冲向雪白的天花板。
即将撞向天花板的那一刻,她下意识闭上眼睛,不忍心看自已被挤成鸭肉扁的模样。
医学界有个专门的词儿解释灵魂离体,叫做“濒死经验”,通常都发生在即将死亡的人身上,比较常见的情节,例如在急诊室看见众家医生忙着治疗自己的身体,或者在凄冷的公路边看见坐在驾驶座上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