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慢着!难道她死了?
不会吧?她只被蜜蜂叮了一小口而已,这样的死法太不名誉了!她要向上帝抗议!
她感觉自己越浮越高,升到某个地点时,突然停住了。
她“翻了个身”,瞧瞧现在是什么情况。
四周只有一片白茫茫的迷雾,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既缺少一道牵引灵魂上天堂的白光,也没听见天使奏仙乐迎接。
眼前的景致让她回想到十四岁那年,她和两个哥哥开车上洛矶山野游,半途他们遇到山区大雾,视野所及只能到车头的程度,再过去便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层层叠叠的迷蒙白雾。
而现在的情况就很像那一天。天杀的,她甚至看不到手臂以外的地方。
镇定啊!可可告诉自己,任何人魂魄出窍总得有个原因,她得耐心等一等。
“靠近我。”
迷雾之中,隐隐浮现一个人形的轮廓,看起来忽远忽近的,当然就更见不到五官了。
“你是谁?”她想了一想,自己回答:“上帝?”
一阵低沉的笑声响起,嗓音很醇厚好听。她直觉他是个男人……呃,或者男鬼。
“我不是你的上帝。”男声轻松自如的回答。
这个回答有趣!“那你是谁的上帝?”
“我就不能同你一样,是个凡人吗?”
“少来。凡人可没有能力把别人的魂魄拘过来、抓过去。”她撇了撇嘴。
又是一阵悦耳的低沉笑声荡进她耳里。
怎么有人变成幽灵还可以笑得这么开心?
“你好像很不怕死。”她把自己的疑问付诸实际。
一阵很长的沉默。
“你怕吗?”无边无际的白净中,传来他淡淡的反询。
她想了想,回答道:“不怕,死亡如果就像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没什么好可怕的。”
他又笑了。“说得好,死亡的路上若有你相伴,我也是无所畏惧的。”
这话露骨得可以,几乎等于含情脉脉的表白了。
可可很应景的红了双颊——如果灵魂也能脸红的话。她和男鬼先生素不相识耶?没想到他这么急着表态。
看来天堂真的很无趣,所以难得有她这个美丽高贵又可爱的女鬼出现,他就抢着过来下定了,呵呵呵。
可可?可可……隐隐约约,远方传来几声切切的呼唤,似乎来自她那位美到不行的管家小姐。
空气因子震动了一下,两人方才的恬淡感受突然消失了。
“今天先就此结束吧!你该走了。”陌生男人简洁的说。
“啊?我可以离开?你的意思是说,我还没死?”幸好她现在没有下巴可以捧着,否则她一定会吃惊的落下骸。
“你这么希望自己死了?”他似乎又被她逗乐了。
“呃……也没有……好吧!本来我是有点怀疑啦。”那他呢?他死了吗?今晚一别,是不是永远相遇无期呢?这么有趣的人,她还想多认识认识说!
“不是,我们还会再见面。”他居然猜测出她的心意。“过几天我会回来找你……或者该说,让你再来找我!”
可可一怔。“怎么找?你知道我的住址吗?!”
“要知道你的住址并不是难事,但,我指的‘相会’是以我们现在的方式。”
可可……远方的呼唤更加殷切。
“为什么?这种阴森森的方法很麻烦哩!不如我给你电话号码,我们约出来喝咖啡。”她一碰到想认识的人,向来都这么爽利干脆的。
“不行,目前的我只能以这样的形式与你相会。”
“为什么?”她执意弄个明白。
“呵……你真是个固执的小东西。”
她从来没有被人称为“小东西”过。若有人敢用这种充满性别歧视的字眼叫她,包准被她告到倾家荡产,只剩一条内裤。
然而,从他口中逸出这样的字眼,听起来却无比的自然,仿佛千百年来一直被他惯用着、轻吐着,融着无限的宠爱。
她喜欢他唤着“小东西”的语气。
可可……远方的呼唤很固执,声声催促她尽快返回人世间。
男人叹了口气。“快走吧!小家伙,来日方长,我们改天再相会。”
“‘改天’是什么时候?你不会在我大白天工作的时候,突然把我拘过来吧?那会吓死很多人的……喂!等一下啦……喂!”
一股强力的吸力从下方伸上来,仿如无形的巨手获住她的灵体,欲将她拖到地狱的最下层。
她悚然一惊,花容失色的想挣脱那股吸力。
“救命啊!我快被拖到地狱去了!我要上天堂!救命啊……”
“小东西,不要害怕。”不知何时,他的声音已经在遥遥、遥遥的一段距离之外。“跟着这股力量回去,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相信他!
她也搞不懂怎么回事,短短的三个字——相信我,居然驱走了她的恐慌。女性直觉告诉她,这个奇异的男人可以信任,也会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她放松下来,这回,毫无抗拒的让那股吸力把自己往下拉去。
他们还会“见面”的,她知道,这是他的允诺。
虽然情况十分诡异,虽然没有任何道理,但,她就是相信他。
☆ ☆ ☆
“可可,下个月四号,星期日,你有什么计划?”
又是一个优闲的周末午后,秋阳难得的吐出几丝温暖,气候显得怡人又舒畅。
方宅三位居民——女主人方可可独占长长的三人沙发,鼻子埋在一本摄影杂志里;她那个最近很安分、没被莺莺燕燕约出门的二哥,则坐在唯一的单人座里,拿着一枝金笔,不知在拟些什么文件。
神态优雅安详的瑶光占据双人座位靠近可可的那一侧,拿了一支鱼骨梳,正在帮女主人梳开发上的结。
这小女生真的很不注重外貌,居然连一头短发都能扭了好几个结,梳不开。
德睿冷眼旁观,心里当然颇不是滋味。瑶光似乎只对他妹子温柔,换成其他人,随时就是一副疏远有礼的表情,连他也不例外。
“可可,下个月初四,你有什么计划?”他优闲的往椅背一靠。
可可迅速的从杂志后方瞥他一眼。瑶光则顿也不顿,待他如空气中随时会幻灭的泡沫。
“应该没有,干嘛?”妹子回答。
“我想在家里办一个小型的招待会,接待一些比较常合作的厂商朋友,先向你借场地。”他丢出第一颗石头进水里。
“不行。”瑶光轻柔的开口,梳头发的动作仍然没停。
果然!他微微一笑。
“瑶光说不行。”可可的鼻子埋在摄影杂志里。
“我会聘请筹设宴会的专门公司来负责所有事宜,不会给你们带来太大麻烦。”说完,他又耐心等着。
“不行。”瑶光蹙起淡淡的眉。
他再度微笑。
“瑶光还是说不行。”可可的两条腿挂在沙发扶手上,晃啊晃的。
“给我一个原因。”他看着管家,神情像一只慵懒的豹。
“不安全。”
“瑶光说不安全。”可可只负责当传声筒。
“他们只是普通的商人,其中几位甚至自备保镖,有什么不安全的?”他端起咖啡,浅浅啜了一口。
美丽的人,连替人梳发都这么优雅。
“往来出入的闲杂人会增加,保全系统无法切实的管制每个角落。”瑶光放下鱼骨梳,改用手指深入可可的发里。
“瑶光说……”
“我知道瑶光说什么,这个家究竟谁是主人?”德睿嫉妒的看着妹妹,竟然可以让瑶光的纤指在她发间穿梭。
“我是主人。”可可终于从杂志后面抬起头来,咧了咧嘴。“不过我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