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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楼盈素不甘心也得认。

  但现下,她身上原有的那抹贞静委婉似见碎裂。

  她有怨,他能理解,想赏谁苦头吃都行,偏不该拿话挤兑朱润月。

  苗大爷不痛快时,喜欢看人家与他一般惨,或者把别人弄得更惨。



  “与盈素姑娘虽未深交,但也相识甚久,唔……如此算算,也识得四、五年有了!”他惊奇扬睫,斯文俊庞转向一旁女子。

  “……是。”楼盈素低眉应声。

  “我好似听朱大夫提过,盈素姑娘像是较卢大公子还长两岁,卢大公子既与在下同龄,那姑娘今年都二十有四、近二十五岁了?”

  “……是。”嗓音微紧。

  欸,他这人……又想干么?!走在前方的朱润月心头一跳。

  实不该大咧咧问起姑娘家芳龄,还用那种带点无辜和亲昵的口吻,让人都不知怎么发火。一听身后的苗大爷开口,她脚步不自觉放缓,未留意与她并肩而行的卢成芳亦同时慢下步伐。



  仿佛聊天兴致来了,非好好聊开不可的势头,苗淬元愉声又问——

  “姑娘如今这年岁,婚配一事迟迟未定,家里长辈都不着急吗?”一顿。“瞧,你家大公子老早就订了娃娃亲,你长他两岁,未出嫁亦未说亲,如此蹉跎青春,你心里不急,我瞧着都替你急了。”好真诚地低叹。

  朱润月轻抽一口气,扛着木头人倏地转过身。

  她秀阵瞠得圆大,不敢相信一向八面玲珑、彬彬有礼的苗大爷会说出这么没眼色的话。

  他根本是故意的!却不知他为何这样故意?

  她张口欲训人,楼盈素却突然抬头,直勾勾地看着苗淬元问道——

  “那苗大爷呢?不也尚未说亲?所谓先成家,后立业,阁下家未成、亲未定,又是为何?身为苗家大家主,为家中开枝散叶何其要紧,你心里不急,苗家长辈们也不急吗?”

  这是拿他的话来堵他的嘴了。

  一个本性温静少言的姑娘被他逼到发狠反击,那是真踩中她的痛处。

  那痛像也袭上他心头,他俊颜漾笑,从容道——

  “急啊,我爹急,我娘更急,我家年逾百岁的太老太爷那是翻倍的着急。嗯,不如这样,我未娶,你未嫁,盈素姑娘不如与我凑合凑合,你觉如何?”

  砰!

  卢大公子挟在臂弯里的木制偶人整个摔落地,发出好大响声。

  那是爹珍爱之物,朱润月却只是傻傻瞪着“趴”在地上的木头人,然后阵光慢吞吞扬起,傻傻看向苗大爷。

  他目光不在她身上,而是仍注视着身旁女子,后者表情惊怔,他俊秀侧颜却依然淡淡噙笑,静然等待……

  第6章(1)

  “月儿把脖围给苗大爷了。”

  挟抱木制偶人往村里走时,卢大哥倾靠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问……不,并非疑问,卢大哥只是陈述亲眼所见的事实。

  她那条丝麻混织的长布在苗大爷的肩颈上,替他围上那时,她并未多想,更没想过若被其他人瞧出,可能会造成怎样的误解,直到卢大哥对她道出……

  他语气一如往常温和,她的心却像漏跳一拍似,气息微顿。

  卢大哥朝她眨眼笑了笑,清雅面庞仿佛染了丝郁色与无奈。

  他嗓声更低,自喃般幽叹——

  “你说,咱们都成什么事?你若顾虑我,怎给得出?我真心顾虑的若只是她……只是她的话,又如何……如何能够与你……”

  她将脑袋瓜抵得更近,想听明白卢大哥的如何究竟是如何,但身后男人突然出声,那太过无礼的话令她听得心都发堵,管不得旁人如何,只能管他苗大爷了。

  他问,我未娶,你未嫁……不如与我凑合……

  她不知苗淬元想得到什么样的答覆。

  但素姐最后是寒着脸走开,眼眶像是红了。

  至于地上的木头人,还是他苗大爷走过来抱起的。

  那张俊庞一直都是笑笑的模样,长目在望向卢大哥时,闪动嘲弄的光。

  “不追去瞧瞧,成吗?”

  向来儒雅温文的人被激怒了,卢大哥一把抢回木头人,再一把握住她的腕,拉着她大步走开。

  她双腿本能地朝前迈步,却还是回首去看,看苗大爷深青锦袍玉身长立,俊逸五官宛若镶霜,冷凝阴郁。

  她忽觉喉头微堵,心被狠狠揪了一记似……

  攥着小拳往心口揉了揉,都不知今夜是第几回这么做,总觉那揪心感觉仍在。朱夫人敲了门,没听见应声,迳自推门入内,足下轻悄步进内房时,见到的是一幅女儿家月下凭窗的独思图。

  今夜月光奇清,闉房烛火荧荧,夜风扬起白丝窗帷,女儿云发轻散,那根她爱极了的珍珠银簪落在指间把玩。

  终于察觉有人进房,朱润月秀背一挺,倏地转过头。

  “娘……”

  不知在难为情什么,脸竟发烫,抑或是被风吹得发了烧?

  她起身要扶阿娘,朱夫人遂拉她一块儿坐在平榻上。

  “一个人想些什么呢,这么入神?”朱夫人捏捏女儿的手。

  “没……”朱润月摇摇头。“没想什么。”

  瞄了眼她手里那根珍珠簪,朱夫人笑道:“听说苗家大爷白日又随你们义诊,还送去不少药材。”略顿。“……跟苗大爷闹不痛快了?”

  “没有的。”朱润月头摇得更急些。

  这簪子的来处她跟娘提过,娘亲见到珍珠银簪,自然会联想到苗淬元。

  当初苗淬元赠她这支珍珠银簪时,摆出他惯有的清隽斯文样儿,下巴却略高傲扬起,淡淡哼声——

  “拿去,省得情急之下又去夺谁家的簪子来用。你要再抢他人之物,被逮去过堂,看我救你不救?”

  明明要她收下那份礼,嘴上硬不饶人,但她听着禁不住就笑。

  苗淬元与她之间的相往,她虽自觉坦荡,事无不可告人,却也没跟娘亲完全交底,尤其关于苗大爷的哮喘顽疾一事,她自然谁也没提,却不敢断定她家阿娘对于她每个月总有两、三晚溜出广院的事,是否全然未觉。

  “今儿个卢大哥也在,娘为何不问我是否跟卢大哥闹不痛快?”她略赌气问。

  朱夫人眉眸弯弯,似笑似叹道:“因为你卢大哥不会跟你闹,他待你一直是那样,由着你,让着你。”

  朱润月闻言一愣,脑中有什么掠过,她没能挽住那缕思绪。

  “娘是不是……不喜卢大哥?”

  “不是不喜,”朱夫人理着女儿耳鬓的柔软细发。“仅是觉得你爹替你订的这门亲,订得太早了些。”

  产下女儿不久,那是她身子状况最糟的一段时候,病得完全脱形,几次在鬼门关前盘转,甚至濒死,当时是靠“江南药王”卢家独门的急救药“紫雪丹”才挽住一丝生息。

  自那之后,丈夫或者因感念卢家,遂将朱家祖上的药地与药庄托管,亦不管帐,重心全放在她与女儿身上。

  “你呢?觉得你卢大哥如何?”朱夫人问。

  “他挺好。他待我一直是好的,跟他在一起……安心。”

  “就只是安心?”见女儿怔然,一时间无语,朱夫人探指抚过她的眉眼,抚着她的润颊,好半晌才浅叹道:“大抵……也是好的吧,能安心便好。嫁给你卢大哥,大抵还能过上你想要的日子,继续习医习药、行医治药,你若想将朱家医术延续下去,他大抵也由着你,不会跟你闹,大抵……能过得相安无事。”

  娘亲话中仿佛牵着一条线,线的另一端系着她的心,每道出一句“大抵”,她心就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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