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绪喝了口美人送到嘴边的酒,“聂锋。”
“末将在。”聂锋立刻起身。
“三日后,本王要你整兵去会会上官涚,到时拿下陈许两州,我要见到刘昌裔的项上人头。”
“是。”聂锋点头。
田绪转而看着聂隐娘,“你认为刘昌裔并非恶人,不愿下手。但今日又口口声声尽孝,如今你爹和刘昌裔两人战场相见,你该帮那一个?”
聂隐娘敛下眼,无言以对。
“娘子,这不用想了,”刘昌裔将嘴里的肉给吞下肚,“爹要出兵,你自然得帮,一定得帮。”
聂隐娘抬头看着他的眼底有无奈。曲环已死,只怕回到陈许,他也是死路一条。
刘昌裔有些滑稽的挤着眉,一手油也不擦,直接拍了拍她的肩,“娘子别难过。娘亲在天之灵会原谅你的,只要你去帮爹,回来之后,答应跟着我去守坟……不!不好!娘子,不如我这磨镜郎的活儿也不做了,我带着哥哥一起跟你去打仗!”
她看着刘昌裔,无言,真的彻底无言。
“好!极好!”田绪大乐,立刻派人赐酒,“隐娘,你夫君虽然痴傻,但比你懂得顾全大局。本王跟你的夫君喝一杯。”
“谢郡王。”刘昌裔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接过一旁婢女送上的酒,喝了一大口,却不小心被呛到,一阵猛咳,但还是絮絮叨叨的说:“这酒好喝,菜也好吃,我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
“喜欢就多吃一些。只要你的好娘子忠心为我杀敌,这好酒好菜任你享用一辈子,”田绪举起手中的杯子,“本王在此,以这杯酒起誓,定要夺下陈许,杀了刘昌裔。”
聂隐娘动也不动,但是刘昌裔却拿起杯子塞进了她的手里,她冷眼看他。
“娘子,快,咱们跟郡王共乐,喝点。”说完,刘昌裔爽快的喝下酒。
这可是一杯誓言要取他性命的酒,他竟像是没心没肺般一口喝下。
“对了,”他见她不动,憨憨笑了下,“我忘了娘子不喝酒。我替你喝。”拿过她的杯子,一口饮尽,“真是好喝啊。”
一场宴会热热闹闹,但聂隐娘早无心在此。曲环已死,陈许正乱,若田绪派兵,只怕雪上加霜……她怕,真的怕。
田绪心情好,多喝了几杯,有些醉醺醺的抱着两个美人起身,“本王累了,尔等随意。”
众人起身,目送他离去。
田绪一走,聂锋也没了心思宴饮,三日后便要出兵,有太多事要交代,于是起身走向门口。
聂隐娘早就想离开,便直接起身跟在身后。
刘昌裔摇摇晃晃的起身,看样子也喝多了。
她立刻伸出手扶住他。“可还好?”
刘昌裔倚着她,点着头,才走出大门,他却呻吟了一声,“娘子,我肚子不舒服。”
聂隐娘不由得眉头轻皱,“你吃得太多了。”
“东西极好吃。”刘昌裔捂着肚子,“你先上马车等着,我去方便一下。”
聂隐娘原想跟,但刘昌裔摆了摆手,任由一旁的小厮扶着离开。
才走出众人的视线,那小厮就松开了手,直指着内院一个方向,“茅厕在那,自个儿去。”
刘昌裔抱着肚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小厮压根不理会,从刘昌裔一入席,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就令人打心里瞧不起,现在又看他抱着肚子跳上跳下,更觉得厌恶,挥挥手,就是不理会他。
刘昌裔苦着脸,走向小厮指的方向,但人才一离开小厮的视线,立刻站直了身子,眼色闪过阴鸷。静静的等着。
突然内院传来声响,刘昌裔寻着声音赶去,就看到田绪半裸着身子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大吼着,“来人啊!有刺客!刺客!”
刘昌裔连忙挡住田绪,“郡王。”
田绪撞上了刘昌裔,他连忙抓住了他,“快!替本王杀了他。”他将人推向追着自己的蒙面黑衣人,自己却重心不稳的跌倒在地。
黑衣人的动作迟疑了下,刘昌裔瞪了他一眼,黑衣人的刀立刻毫不留情的砍下。
刘昌裔的手一抬,手臂硬生生被划了一刀,血染上了衣襟,他闷哼一声,整个人摔在田绪的身旁。
不过也庆幸有他出现,一眨眼的时间,王府的侍卫就围了上来。
黑衣人见情况不对,立刻往一旁的黑暗处窜去。
“郡王,”刘昌裔捂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臂,半爬半跪的到田绪身边,“你没事吧?”
“没事。”
田绪吓白了一张脸,被扶起来后,好似要找回面子似的瞪着四周围着自己的人怒吼,“一群混帐,全去给我追,一定要将人给本王活捉,竟敢行刺本王,本王要一刀一刀的割下他的肉,喝下他的血!”
众人得令,全都立刻散去。
“你做得好!替本王挡了一刀。”田绪看刘昌裔兀自痛得缩在地上,伸出手,想要将人拉起,谁知对方的手才搭上来,突然用力把他往下一扯。
田绪微惊了下,人直接跌跪在地,他大怒,正要斥责,突然后背一痛,他的双眼难以置信的瞪大,正要出声,但他背后的匕首又用力几分,直入他的心肺。
“郡王……”刘昌裔在他耳际轻声说:“其实方才那杯起誓的酒,不是你敬我,而是我敬你——一路好走。”
“你——”
“我?”他阴沉一笑,“我是刘昌裔。这匕首是我娘子送我的,我就用它送你一程,谢你这些年让她孤寂痛苦,夜不成眠。”
说完,他使尽力气,把匕首刺入田绪的身躯,令他毙命,早点走上黄泉路,下地狱好好的去面对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亡魂,来生替自己一生罪孽赎罪。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脸色一变,立刻大声的哭喊,“郡王?!郡王?!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小的。”
赶到的聂锋和聂隐娘见到这一幕,脸色大变。
聂锋无心理会刘昌裔的手还流着鲜血,赶紧将他给推开,就见田绪后背插了支匕首,双眼大睁,已无气息。
田绪死了?!他一时失了力气跪坐在地,这事实在来得太突然。
“岳父大人,快找大夫!我这伤痛死了,还有郡王,快找大夫!”
“闭嘴。”聂锋啐了一声。
郡王在府里遇袭身亡,若是传出去,肯定会出乱子。
聂锋立刻要心腹将郡王抱起,送回房里,又派人去请大夫,田绪已死的事,在还未跟他人商量前,暂时都瞒着。
刘昌裔看着众人护着尸首离去,眼底闪过一丝光亮——田绪已死,短时间内魏博不可能对陈许出兵,然后就: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看着聂隐娘。
他可以瞒过众人的眼,但独独瞒不过她。
她垂下眼,看着他手臂的伤——田绪的命,才是他来到魏城最主要的原因,他不单单是来寻她的。
“别管我,娘子先去看看郡王。娘子送的东西……不小心丢了。”
她送的东西?!她有些茫然,然后脑子灵光一闪,心情沉重的请人送刘昌裔回聂府,目光幽幽看他拖着摇摇晃晃的步伐消失在眼前……
聂府后院依然一片寂静,只有聂隐娘的小屋散着微微的光亮。
刘昌裔赤裸着上身,让苏硕替自己包扎。
聂隐娘将门推开,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苏硕不自在的瞧了她一眼。
刘昌裔一个扬唇,“回来了?”
聂隐娘没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他。
“田绪现在如何?”
提到田绪,聂隐娘有了反应,她微低着头拿出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