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队不会讹人吗?”
“倒是不会,一旦讹人,再也不会有人去请托,我在杜家时,偶尔也会听到谁家请马队去找人,别的不说,嫡家三房的老爷以前曾经异想天开走过一趟,结果被掳了,后来也是太爷爷花钱请马队找回来的,反正只要能赚钱,什么事情都有人做。”
华定月点点头,“这倒是。”
“我答应了爹娘,一定要做到,其实现在想想,我倒有点感激本家的老爷当年不愿出手帮忙,若是哥哥被掳,我们家没几千两银子,也借不到几千两银子去赎人,恐怕要日夜焦虑,忧极伤身,若是被杀,我娘只怕当天就不想活,抱持着希望,总是好一点的。”
华定月伸手摸摸她的头,“难为你了。”
杜雨胜呆住,这……
如果说华定月打她的头,她还比较能理解,毕竟,她这只拦路虎突然冒出,害得他与相国千金婚事告吹,可他现在居然摸她的头,摸!
那句“难为你了”,老实说,还挺顺耳的。
真的是难为她了。
自从爹爹过世后,她所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容易的,那些都不是运气,那是殚精竭虑的结果。
真没想到第一个知道她辛苦的人是他……
“夫人有没有想过,找到了该如何?”
“若是活着,自然是接到京城,若是亡故,便与父母同葬。”
“夫人若是不好受,只管哭出来,不用忍着。”华定月温言道。
杜雨胜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哭的。”
哭又不能解决事情,哭什么——通常人会说,哭出来好一点,哭出来有没有好一点她不知道,但她能确定,讲出来的确有好一点。
看着华定月精致的面容,杜雨胜默默觉得有点替自己惋惜。
她的夫君的确长得很好。
碧玉别院建在山腰,又临着碧玉湖,因此虽然是夏天,却也不热,院子里有个藤架,种了葫芦,这时绿叶缠绕,一个一个青翠的葫芦垂下,在藤架下不但晒不到太阳,还能隐隐闻到葫芦的瓜果清香。
此时,两人正在藤架下,喝着茶,吃着点心,夏风徐徐,华定月的发丝被吹得有点乱,但意外的有种美感,不愧是京城金龟婿第一名,都病了这几天,样子还是好得很。
如果她的夫君第一天讲话时像今天这样,她应该会喜欢上他,他们会生儿育女,她会很快的从一个完全的孤女,再次拥有家人。
可惜却不是,当然不是他的错,讲求门第的世家,突然一个身分不配的女子上门,手拿婚书,口口声声要告官,任谁都无法对这样的妻子和颜悦色,所以啊,不怪他,是他们没有夫妻缘分,而且说不好,其实是自己这边比较不好——真可惜了,这么好的婆家,这样的丈夫,都不会是她的。
至于他为何落马后对她态度丕变,也没什么好值得深究,母亲以前很嫌弃她,是她十二岁那年大病后才开始把她当女儿,这是杜雨胜第二次经历这种同一人给予的差别对待,因此不算太意外。
这个版本的华定月真的很不错。
如果一直是在碧玉别院,一直是这个他,杜雨胜觉得,自己说不定会喜欢上他,可惜她很清楚,即便一直是这个他,等伤好了,他们就会回到大将军府,她还是会住在翡翠斋,而他身边有陆姨娘,苏姨娘,江姨娘,长子华辚,长女华青青承欢膝下。
她不是治不了那些姨娘——名门府第,即便再怎么争宠争斗,还不敢太离谱,尤其人与人的关系千丝万缕,几乎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步,主母要拍,还得考虑后果,可商人之家的后院就简单多了,商人地位本低,好人家连把女儿嫁给商人当正妻都要考虑了,何况是妾室,那根本不用考虑。
杜家的妾室们全部都是丫头出身,主母治起来时,手段之凶残,在杜雨胜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
姨娘们都觉得主母威风,但她却觉得主母很可悲。
男人不管妻子长时间以来的相伴,把年轻的女子一个一个往院子塞,那些发作姨娘的主母,其实每一个都是带着色衰爱驰的悲伤。
所以她早就对自己发誓,当正妻是必然的,而且,她的夫君绝对不能有妾室,她宁愿和离,也不能忍受自己在婚姻里的功能就变成持家,因为她不是读着三从四德长大的,她是读着性别平权长大的。
是的,她穿越了。
第4章(1)
杜雨胜,二十八岁,刚刚升上四季饭店的餐饮部总监,好不容易呢……
放眼四季饭店,二字头的总监就只有她一个人,前途大好,钱途大好,没想到发生这种事情。
说来其实很悲剧,她是在跨年那天穿过来的。
饭店逢年过节总是想办法搞一些活动赚钱,其中最好赚的就是跨年跟圣诞,情人节套餐还得有恋人,可是单身也能跨年过圣诞——四季饭店能这么想,别家饭店当然也会这样想,结论就是,每到这种时候,就是兵家必争,各展手段厮杀。
身为餐饮总监,最重要的就是负责食物提供无虞,永远有,而且不能让客人嫌烂,毕竟一人收费两千元,总不能让来参加舞会的客人觉得吃不饱。
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她照例驻守宴会厅,就在快十二点时,电话响了,打来的是总经理,杜雨胜连忙走到外面去接,讲没几句便听到一阵吵闹,转头一看,有人喝醉了,她正想挂电话好去处理时,那喝醉的客人却朝她撞过来,她已经累了好几天,来不及反应,跌下楼梯。
她对二十一世纪最后的印象就是天旋地转,滚滚滚,痛痛痛,又滚滚滚,再痛痛痛,饭店的迎宾梯很长,她没滚到尽头就痛晕了。
再醒来,就成了十二岁的丫头,依然叫做杜雨胜。
这个杜雨胜因为被嫡姑娘的大丫头叫了“贱婢”而吵了起来,继而打了起来,意外落水,那大丫头也慌了,十二月天气冷,水面都有一层薄霜,她不敢下水,赶紧去找人来救,人捞起来时脸色苍白,发已结冰,竟是没了气息,那嬷嬷又打又拍,又打又拍,女娃终于睁开眼,却没人知道,已经换了另一个人。
天寒落水,她一整个冬天都在生病,昏时多,醒时少,半梦半醒时常常会听到杜雨胜的母亲在她耳边说着她小时候的事情,就这样,她勉强有了一些杜雨胜的记忆,至于不记得的,不管是谁都说算了,谁让她大病了一场,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运气。
杜雨胜刚开始当然以为自己是在作梦,总觉得,再睡一觉就好了,可是当每一次睁眼都看到同样的浅绿色纱帐,她渐渐也知道,这不是作梦,跟服侍的小丫头要来铜镜,看到的是自己十二岁时的面孔。
一样的名字,一样的面容。
刚开始,她病得很重,无法下床,嗓子也哑得无法说话,也算因祸得福,有很长的时间来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这是真的,这不是梦,她穿越了,而且很明显应该回不去,她从二十一世纪的杜总监变成不知道哪个年代的杜姑娘。
杜雨胜一直告诉自己,虽然是最彻底的离乡背井,但杜家家境不错,光看她的卧室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待命就知道,好歹是中上程度,更何况一整个冬天都请得起大夫,拿得起药,没点身家恐怕办不到,至于人口组成则单纯,看来看去,只看到爹跟娘,没有古装剧中的姨娘或者异母兄弟,换言之,以这个年代的标准来说,她的生活环境算是相当好的,只是不管再怎么知道,内心或多或少都还是会有点抗拒,嗯,或者说,十分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