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华丰原本想阻止,但柳氏却说,让自己丫头唱歌而已,又不是从外面招来那些男身女相的伶人戏子,女儿是拿来疼的,不是拿来管的,将来女婿要是嫌东嫌西,让他想办法娶公主去。
柳氏怒了,乔华丰也只好当作“我只是说说而已”。
所幸喜娘平时也不常外出,乔华丰也只好自欺欺人的想,反正在自己家里,没关系,可没想到女儿会在这当下一声“唱歌”,小翠更是“奴家万里寻夫君”的女调,配合香儿“我与娘子别三年”的男调,开始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这船不大,老嬷嬷虽然没有笑出来,但神色显得有点诡异,至于两个船夫,则瞬间低下头,但不难看出其中一个肩膀微微颤抖……
这乔喜娘太有趣了——怀应时觉得自己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不笑出来。
是的,他乔装成船夫,想来先相看一下。
娶妻子是大事,再不能马虎,当初他对侯芳菲有好感……诚实来说,是相当喜欢,总觉得她一颦一笑都牵动自己心思,也不知道她个性便娶了进来,当时自己才十九岁,没想太多,以为两人相处相处,自然能相处出感情,再者她既然是千金小姐,那么家宅之事必然妥当,亲就这样成了,没想到侯芳菲对云山的生活却各种不适应。
她在名门正派的教育下长大,父亲是武林盟主,她又是嫡女,身分十分尊贵,却被用来“和亲”,她对他始终有着距离感,但要说她摆姿态装冷傲,却也没有,她很努力做好一个妻子的角色,家里井井有条,也替他孝顺母亲,成亲一年未有身孕,更亲自挑了几个漂亮丫头给他做通房。
可还在等开脸的日子,便被怀应时知道了,侯芳菲不是肚皮不争气,是她自己在喝药避孕。
她不想怀他的孩子。
男人想,既然亲都结了,那就再看看,一年虽然说不算短,但他有大半时间不在云山,加起来相处时间还不到两个月。
第二年,他留在云山上的时间多了,留在她房中的时间也多,但侯芳菲还是没有怀孕,应该说,她还是继续喝药。
第三年,怀应时只觉得既然如此,那好聚好散吧,派人通知了侯仲群,让他把女儿接走,如何安排就是侯家的事情,至于他则对外宣称侯氏病故。
侯芳菲对他最有感情的时候,就是她知道自己可以离开云山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一时之间还不敢相信,直至看到母亲的心腹嬷嬷来接,这才知道是真的可以离开,便朝着他跪下了,说自己无以为报,于是给他磕头谢恩,此生都会祝祷他平安顺心。
说来,侯芳菲虽然容貌惊人,但他也不是非得要娶她不可,当初侯芳菲可是被她爹塞过来的,因此她即使可怜,可怀应时也不觉得自己亏欠她,要怪,怪自己的爹去,本事没面子大,为了面子什么都可以牺牲,老实点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也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这次怀应时才决定要好好考较一下准新娘们,个性不能太差,姿态也不能端得太高,还有就是,他二十几岁,想要有孩子,不是心甘情愿嫁进来的,他也不想要。
早上他接了王掌门,侍妾安氏,女儿王秀娟,以及仆妇数人过湖,王秀娟样貌人如其名,外貌没话说,可一开口,就粗俗得很。
“爹啊,那个怀应时听说很有钱,他对妻子小气不?我要是嫁过去,一个月能有个十两银子不?”
王掌门无奈,“你爹哪里知道这种事情?”
安氏道:“不如老爷去问问侯盟主,侯姑娘当时给了多少聘礼,这月银是不是像外头说的,一个月十两?”
王掌门对女儿还算有耐心,但对安氏却明显不耐,“侯家刚刚死了女儿,你就要我上门问人家当初出嫁聘礼多少,你是怕人家不知道我没读过多少书吗?还有,秀娟,爹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开口一个月多少钱,你若成亲掌家,那叫例银,又不是包养外室,什么一个月多少钱。”
当时怀应时就想,这王秀娟不行。
看在她这样爱财的分上,肯定愿意嫁进来,肯定愿意一直生,但他总觉得,若娶了她为娘子,他很快会听到“相公啊,我怀孩子了,我生下来你给我多少钱?”,或者“相公啊,我这都生两个了,总该给我笔奖金不”这种让人晕倒的事情,他是娶妻又不是上青楼,怎么能事事算钱。
至于梅雪晶,倒挺好的,晶莹剔透的美人儿一个,安安静静的,看起来十分乖巧,相对于梅大侠跟夫人一路的咳声叹气,梅雪晶倒稳重得多,笑起来温温雅雅的,怀应时觉得不错,他娘也觉得不错。
他娘就是船头的老嬷嬷,大抵也是被侯芳菲惊愕到,这次无论如何要参与选媳妇的过程,让人把皮肤抹黑,点了些老人斑,又用稀饭水抹出一些皱纹,戴上白头发,身子一曲,肚子上再绑个胖腰带,便是老人家一枚,谁也不会想到这老婆婆可是当年名震天下的美人儿关莲芯。
梅雪晶原本不是关莲芯喜欢的类型,但大概王秀娟太奇葩,所以导致关莲芯对梅雪晶的印象非常好,既有闺秀之姿,但又带着江湖儿女的飒爽,看她安抚父母的样子,应该也是个懂事的孩子。
接下来就是苏宁宁了,虽然是个花魁之女,但教得真不错,活泼却不讨人厌,但好像不太清楚自己是来这湖岛干么,一路笑嘻嘻的,后来关莲芯一时恶作剧心起,说了句“姑娘这样可爱活泼,怀公子肯定喜欢”。
苏宁宁就被僵住了,那陪同前来的花魁也僵住了,“老爷不是说带我们母女出来走走吗,怎么讲到成亲了?还有那个怀公子是谁?”
关莲芯抢先一步回答,“便是云山的怀公子。”
云山的怀公子,这六个字翻译成白话就是:邪教头头啦。
花魁跟苏宁宁脸色顿时变了。
怀应时正觉得“云山果然名声不太好,正常姑娘都不想嫁”的时候,苏宁宁深吸一口气,马上嚎了起来,花魁立刻把女儿搂在怀里,嘤嘤哭泣,“老爷,我是青楼出身,你不愿带我回家,我无话可说,可您别忘了,宁宁出生时说过,一定让她当正妻,让她可以抬头做人……”
苏宁宁听母亲这么说,嚎得更大声,“爹,宁宁不当妾,不当妾!”
苏掌门唉的一声,“谁让你当妾了?”
花魁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怀应时三年前已经娶了侯家姑娘,宁宁过去,不是侍妾又是什么?”
“侯姑娘没了。”
这五个字像魔法一样,母女登时停住眼泪,“侯姑娘怎么没了?”
“这我怎么好问。”苏掌门一脸无奈,“不过连侯盟主都没说什么,想来也不关怀应时的事情,若宁宁有他的缘,过了门就是续弦,续弦也是正室,走到哪里都是怀夫人。”
让怀应时诧异的是,母女居然就这样不再哭泣。
世间果然百样人,侯芳菲介意的是名门与异教的差异,王秀娟在意有不有钱,苏宁宁只求为正室,梅雪晶一脸“女儿听从爹娘安排”,至于乔喜娘却是有点缺心眼,几乎一路当成在春游,原以为她也跟苏宁宁一样不知道自己来干么,可没想到她却是清楚的。
因为清楚,一路保持心情好就不容易了,又加上后来他知道她心情好的原因居然是因为知道自己相貌普通,对方看不上——虽然说这某种程度上鄙视他的人格,好像他多好色,只看脸一样,但另一方面来说,要承认自己貌不如人并不容易,尤其花样年华的少女,就拿侯芳菲来说,就算她不希罕他的喜欢,但她依然每天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