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问题是,便利超商离家太近,总会遇到不会看脸色又爱瞎聊的邻居,例如今天遇到的是社区主委。
韩岳腾没说话,冷漠地面对主委的热情,几句话后没得到回应的主委,只能摸摸鼻子离开。
吞下难吃的三明治,下一次要找离家远一点的便利超商吃早餐,这是韩岳腾的决定。
只不过,主委无心的话题还是提起他不愿想起的事——
主委如果是冲着宋贞曦的风评要报名插花班,那恐怕要失望了,这学期宋贞曦没有带课。
连同红十字会的活动,甚至是美术馆的工作,宋贞曦不只不要她的婚姻,也决定离开台北的生活圈。
“这是贞曦的决定。”
当时是宋贞曦离开的第三天,岳母带着“离婚协议书”找上门——
“贞曦说这是“还”你的。”
韩岳腾望着那几个刺眼的大字,对于宋贞曦胡乱的决定,他应该感到愤怒才对,他们是战友,一起达成这个协议,组成婚姻,不是谁说放手就能放手的。
但岳母带来的协议书却无法令他愤怒,有的只是空洞茫然。
“我不需要。”他平静的说,“如果是贞曦的选择,请她自己跟我说。”
宋母决定替女儿把话说清楚。
“你要搞清楚!婚姻不是1+1= 2,而是0.5+0.5=1,夫妻俩都要各退一步,把单身时的任性和自我都减掉一半,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贞曦有这样的想法,却没得到你的认同,你主观地以为自己还单身,不须妥协任何事,或是替对方着想……不管是你还是贞曦,既然都觉得受了委屈,那这个婚姻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韩岳腾无畏地迎视岳母的怒火,“需不需要存在,也是我跟贞曦的事。”
宋母不想口出恶言,在递交协议书后,随即离开。
这张离婚协议书始终躺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还有那枚婚戒。
几天后,黄老师来公司插花,她好意劝和——
“人家说夫妻床头吵床尾和,贞曦妹妹也是硬脾气,但只要总经理愿意言好,她一定会回来的!想想也真可惜,美术馆的工作、社区大学的教师资格耶,她怎么这么冲动就离开台北了呢……”
韩岳腾这才明白,原来他们不再站在台北这同一块土地上;原来她并没有如他以为的回到娘家,只要他愿意就能到她家找人……
原来,她连手机都换了号码,他记忆中的号码已是空号……
短短几天,宋贞曦竟己离他这么遥远。
“你有和妻子冷战的经验吗?”
陈特助望着默然的老板,谁也猜不透他冷静的外表下,对于夫人的离开,是伤还喜?
“有。”
“几天?”
“两、三天吧,我太太不是沉得住气的人,冷战没几天一定会大吵,吵开也就和好了。”
“上一回我跟贞曦冷战的纪录是五天。”
“或许总经理可以试着和夫人把话吵开,把心里的不舒服全吵出来,闷在心里对方也难猜啊。”
也是,但贞曦选择不告而别,不想吵开。
韩岳腾的生活回到七个月前单身时的状态。
选择便利超商解决早餐,也是为了耳根清净(虽然看起来功效不大),他会刻意选择过去不曾前往的地点。
午餐没变化,由陈特助安排。
晚餐——
当他回到家,瞪着一室黑暗,没有巧笑倩兮的迎接,没有空气中淡淡的菜香,餐桌上没有热腾腾的晚餐,冰箱也是空的,连可以微波的过夜菜都没有。
他呆站在冰箱前,有种恍如隔世的迷惘,他拿起手机,拔给那一百零一个婚姻顾问,“结婚之前,我都在哪里解决晚餐的?”
婚后,他不回家吃饭就是有应酬,因为贞曦的插花班是星期一、四,所以他都会要求陈特助把应酬订在星期一或星期四。
陈特助正在享受爱妻准备的晚餐,一口菜差点喷了出来,老板是得了失忆症吗?!
“呃……老板,我不记得了……太久之前的事了……”他连老板何时结婚都不清楚,怎么区分婚前还是婚后?
即便是他贴身的助理也没法解开他的疑问。
七个月前他都是在哪儿吃饭的,己不复记忆。
可怕的是,他的身体还记忆着宋贞曦的模式——为他留盏灯、巧笑倩兮、热腾腾的晚餐,甚至是乳液的味道……
这只能证实江湖传言,习惯果然是六个月就能养成的。
换句话说,如果要忘掉宋贞曦,他必须承受接下来六个月的孤独。
这一天,他来到美术馆,馆内正推出新展览,适逢暑假期间,观展民众人山人海。
薇薇却在满坑满谷的人群中认出他,她眯起眼,摩拳擦掌要替好友讨回公道——
“唷,韩先生来看展呢?真是让人吃惊呢!今天的展览很单纯,没有位高权重的人会来啊。”
薇薇冷言冷语,每个字都要刺一下才甘心!
“要是我家贞曦知道她家的冰山老爷,噢抱歉!我忘了你们要离婚了,应该说“别人家”的冰山老爷如此有雅兴的话,一定也会和我一样,觉得是天下红雨的惊奇事呢!”
“我们没有离婚。”
哇,冰山会说话耶!
“哼,那只是早晚的问题,你觉得我家贞曦还会回头吗?你应该谢谢她成全你渴望自由的心!”
渴望自由……
这几个字,韩岳腾不断反覆复习,他的确拥有所有的自由了,像婚前一样,二十四小时、每分每秒都操控在自己手上,不用回报任何行程,爱几点回家就几点回家,要去哪儿出差都随他,拥有百分之百的掌控权。
再也不会有人埋怨他太过自我的生活方式而生气回娘家,也不会有人分享他的人生。
他是一个自由的个体,不用去管1+1=2或0.5+0.5=1.
但问题来了,极度自由的背后,是不是等于寂寞狂肆的蔓延?
第8章(2)
又一天,他丢了上海的生意——
“总经理,只要您亲自去上海一趟,一定能救回合约的!”
陈特助积极提议,他却无动于衷。
在承受六个月新习惯的每一天,他由开始的拚命三郎,到现在的意兴阑珊,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却像是度日如年。
他没了拚命的心情,工作也再不能带给他无限喜悦的成就感,对他来说,工作变成“不过就是那样”的制式行程。
他只是生产线上的某个零件罢了,工作是本分,再也无法以竞争狩猎的态度去面对。
他上班、下班、生意丢了、检讨会议,在失败中求取经验,工作能如此但感情失败了,是不是就一去不复返了?
回到一个人的生活,他没法像他以为的那样信心满满,认为自己能过得很好。
他有适应的问题,他找不到抒发的出口,没法面对没有晚餐的餐桌,更没法面对一室黑暗,那只会令他更加寂寞。
他需要一些习惯的味道,但绝对不是回父母家,所以他来到一个地方,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地方——
晚餐时分,宋家的门铃响了,宋父来到玄关打开大门,一见来人,便瞪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口中的饭菜都忘了咀嚼。
“爸。”
宋母端着盘子,在餐厅喊着:“老头子,你的花生小鱼干炒好了,这个时间是谁来了啊?”
宋父带着韩岳腾由大门走进餐厅,宋母定眼一瞧,人也傻了。
“打扰了,我来吃晚饭。”
宋母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可以任性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