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不着痕迹地替皇上把脉时,也大意地不曾把到这种异样,若非初儿心细,察觉了异样,只怕他也愣愣地着了人家的道了。
看来,理亲王府那一家子的狼子野心也不是最近才开始的,这种毒可得很有耐心地喂上数年,否则难以收效。
他们倒是够沉稳,若不是这回性急地露了馅,只怕他们还要等到兵临城下才会发现。
他抛给太子一记眼神,太子会意便开口说道:“父皇,今儿个晌午初儿姑娘不是替你把过脉,那时她便察觉出了你的脉象有异,我和皇弟查过了您的脉案却毫无异状,只怕有人的黑手已然伸入了宫中。”
“嗯!”皇上轻应了一声,却连丝怒容都不曾拉扯起来。
严登云方才的话不过是落实了皇上心里原先的猜测,所以他倒不觉得惊诧,只是觉得疲惫。
“那你们想怎么办?”
他老了,很多事该交给孩子了,打从登基以来这是头一回,他对九五之尊的权力再无恋栈之心。
“引蛇出洞。”房笑天带着不羁的笑容步至金案之后奋笔疾书,将该让皇上进用的药材全都悄悄调整了一遍,看着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可其实里头却已有了玄机,从至毒变良药。
“孩子,是父皇对不起你。”
几个孩子中,他最对不起的就是他这个早年流落在外的儿子和他的娘亲,如今他本想好好补偿,不料却又累得他来帮忙收拾这些烂摊子。
冷冷地睨了皇上一眼,房笑天毫不客气地对着满心忏悔的皇上说道:“留着你那些无用的话语去同我娘说吧,至于咱们,父子就是父子。”
这已经是他最接近原谅的话语了,再多的他也说不出口,若非尚初儿柔软了他心中的冷硬,这辈子,只怕他都不会真心接受眼前这个已显老态的男人。
一双老眼,来来回回地在两个儿子的脸上瞧着,瞧着他们那坚毅不已的眼神,一颗高悬的心也渐渐地放下了。
他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将这件事交给他俩全权去办了。
两兄弟得令,正要退出,皇上却又突然开口说道:“笑天,写封信给你娘成吧?我怕我活不到再见她一面的时候。”
他当真是老了,什么权倾天下、什么九五之尊,他通通都不想要,此刻的他再也没有往日的豪情壮志。
表面上,是那被换了的药伤了他的身,掏空了他的精气神,可其实他的心底儿晓得,是浓浓的思念压着他,让他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父皇,娘早已动身回京了,难道你当真以为我是自愿回京的吗?要不是娘因为放不下你而苦苦相逼,我又何必回来蹚这浑水?”说完,房笑天便同太子离去。
“真的吗?”乍闻这样的消息,原本一脸落寞的皇上顿时喜上眉梢。
以前,他怎就这么蠢,当真为了帝位牺牲此生最爱的女子,如今才会饱尝恶果。
一双再不清明的锐眸望着房笑天那逐渐被门扉掩去的身影,他的心中隐隐下了一个决定。
这样的苦,他可不想让他最爱的儿子再尝一次。
那丫头……其实也挺不错的。
“来人,去把尚姑娘请来。”
强打起精神,皇上轻声一喊,门外立时有人应诺。
然后他闭着眼,不再多言,只是静静的等待着,谁知等来的却是人不见了的消息。
瞧着眼前那急慌慌的内侍连滚带爬的进来,一张口就禀告这个消息,皇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径自摇了摇头。
看来,这事就算他想善了,笑天也不愿了。
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看来已筹算多时了吧。
第10章(1)
阴风阵阵、伸手不见五指,尚初儿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人从榻上掳了来,还被粗鲁地扔进这间暗室之中。
她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了几口气后,问向那些沉默的黑衣人,“你们想要干什么?”
那些人恍若没有听到她的问话,兀自走了出来,然后便响起暗门被关闭的声音。
满室的黑暗,除了她晶亮的双眸之外,再无一丝光芒。
初时,尚初儿并不懂自个儿怎么会莫名其妙被人掳来这儿,可再一静思,便想到了从她的小阁楼到这暗室似乎距离不远,显然自己还身处皇宫内苑,只是不知是哪个贵人的处所。
她左思右想了半天,突然一双不含善意的老迈双眸浮现眼前。
如果不是她之前在与房笑天谈话间得知其实当今太后并非皇上的亲生娘亲,理亲王才是太后亲生的。
如果太后知道皇上早就存了要收拾理亲王的心思,就算明知是自己的儿子大逆不道,只怕也不会坐视不管。
既然理亲王进不得宫,宫里一切的人手安排便由太后来负责,包括派人神不知、鬼不觉得将她偷了来。
他们是想拿她来威胁房笑天吧!
尽可能忽视让人有些窒闷的黑暗,尚初儿试着静心聆听外头的动静,只听得原本一阵响过一阵的杀伐声渐渐没了声息。
一切难道已经有了胜负?
她偷偷地爬到早被封了木板的窗子,透着那细如丝的缝隙往外看,却只能瞧见一片无止境的黑暗。
外头究竟怎么了?
难道她当真得乖乖成为太后和理亲王制伏房笑天的人质吗?
她才不!
就算是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逃了出去,也好过被拿来要挟旁人。
尚初儿不死心的左找右寻,双手更是四下摸索着,终于她在一个角落摸到了一把早已锈钝的短匕。
她紧握着匕首,悄然回到被封住的窗户前,使尽了力气用匕首捶砍着。
无论如何她都要逃出去,然后用最短的时间找到房笑天。
风声鹤唳,疾行军在严教云的指挥调度之下,悄悄的兵临城下。
只见毫无星光的黑暗夜空,蓦地爆开一记火炮,瞬间红光照亮了城门,守城的士兵这才发现被人摸了上来。
严教云胸有成竹地瞧着那一具具被自己手下兵士抛下城墙的尸首,脸上的笑容愈加明亮且充满自信。
就说他爹是穷紧张,以他们父子领兵作战的实力,再加上串联了几个沿途的将军,疾行军想要悄然攻城,又有何难?
抬眼,望着早已火光四射的皇城,他蓦地咬牙扬起手,破空大吼了声,“杀啊!”
想着那即将到手的帝位,严教云策马狂奔,豪情万丈。
可随着马匹的临近城下,他原先的自信满满却已被一抹抹的疑惑所取代。
双手猛力一扯缰绳,座下疾驰的马匹顿时昂首嘶鸣。
他见情势不对,拉着缰绳回身要退,可是本该护在他身后的兵马依然还在,可是那飘扬的旗帜却不知何时被人换成了皇家的军旗。
这是怎么回事?
豆大的汗珠从颊畔滴落,严教云终于意识到今日的顺利只怕是个设好的圈套。
但怎么可能?
他明明将消息遮掩得密不透风,便连太后都只知他们欲反,却不知他们何时会反,为什么却有人气定神闲的在这儿等着要瓮中捉鳖呢?
努力地镇定心神,极力安抚着躁动不安的胯下坐骑,然后他抬眼,便见严登云和房笑天两兄弟正站在城墙边,居高临下地瞅着他。
即使隔了老远,他彷佛还能看见他们眼中的轻蔑。
“你们……”望着眼前的景况,严教云的心顿时一沉。
“严教云,尔等领兵叛国,如今却已是四面楚歌,再无生机,还不速速投降。”
那话,是房笑天并着内力喊出,铿锵有力,句句撼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