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右张望一下,瞥见高大身影正往西侧走去,赶紧尾随过去,芝恩也知道不应该跟踪,但好想多了解这个男人,只有这么做了。
待芝恩见到他在那扇上了大锁的小门前停住,不禁愣住了,大半夜的跑来这里,难道里头真有什么秘密?
此时的云景琛紧握著钥匙,在门外站了片刻,这才打开大锁,推门进入。
“他进去了……”芝恩蹑手蹑脚地上前,不过只敢躲在门边,往里头偷看,其实里头什么也没有,只是座很小的院子,一眼就可以看尽,就好像只是为了将那口水井封在里头。
云景琛站得直挺挺的,一动也不动地面对那口水井,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是那背影却又是如此哀伤和悲愤……
水井?
脑中陡地灵光一闪,让她马上露出震惊的表情,还险些叫出声来,急忙用手心撝住嘴巴。
难道里头那口水井就是……
芝恩依然捣著唇,一瞬也不瞬地看著那具流露伤痛的高大身影,如果真是自己所想的那样,难怪相公会特地把它封起来,只因为不想看到它。
娘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根本就没有过去,她可以肯定,那道伤害还深深地烙印在相公的心底,外表看不出来,里头却流著脓。
“相公一定不希望让人瞧见现在这副模样……”芝恩很想进去安慰他,但也知道现在还不行,只会令他难堪,最好的方式就是当做不知情。
她悄悄地回到寝房,重新躺回床上。
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抚慰相公的心呢?
芝恩了无睡意,望著帐顶思忖,一个当娘的人,真的会狠得下心丢下三个孩子投井自尽吗?她并不了解当寡妇的心情,会因为耐不住寂寞,而真的跟男人私通?
这些问题在芝恩脑中盘旋不去,却怎么也想不通,如果是她,相公若真的发生不幸,绝对不会寻死或改嫁,不是为了贞节牌坊,也不是为了得到众人的敬重和表扬,而是为了孩子。
不管将来的日子过得再艰苦困难,她也要亲手把孩子扶养长大,就像娘为了生下自己,宁可牺牲性命一样。
所以芝恩真的不明白婆母是抱著何种心情,选择投井自尽这条路,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事?
就在这时,房门发出呀的一声,被人推开来,她赶紧背过身去,感觉到相公轻手轻脚地上床,面向外头侧躺,过了许久,都没有动静,似乎已经睡著了,芝恩才全身放松。
她也累了,困意跟著袭来,不过睡得很不安稳,又作了好几个乱七八糟的梦,脑袋变得很沉重。
第二天,芝恩见相公神色如常,她却在窥探“秘密”之后,无法再以平常心看待,多希望他能把心中的愤懑、委屈,都跟自己倾吐,她真的愿意倾听。
要到何时,他们才能成为一对相知相许的夫妻?相公才愿意信任自己,肯对她倾诉心事?
第5章(1)
五月中旬,由于一批盐需要运送到销盐口岸贩售,身为“运商”的云景琛便带著两位庶出的堂兄弟出门。
芝恩虽然不舍,但也只能为他打包细软,另外又放了一小瓶保和丸,万一在外头吃坏肚子,或腹痛时可以服用,以及外伤药膏,要是不小心受伤,也可以应应急,虽然不希望用上,但还是以备不时之需,以前还在娘家时,爹每次出门,她都会准备这些,然后交给随行的奴才带著。
“相公路上小心。”她说。
云景琛在长袍外头套了件琵琶襟马甲,腰上系著荷包,看似没有表情的黑眸觑了下芝恩那双泛红的眼眶,很想叫她不要哭,又不是不回来了,偏偏这种肉麻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祖母有八姑和三叔、三婶他们在照顾,不必你操心,只要顾好谦儿和亭玉就成了。”
“是。”芝恩猛点著头。
待他转身往门口走,被一双小手从身后抱住。
“相公要早一点回来。”芝恩哽声地说。
云景琛觉得心头最坚硬的部分,渐渐地软化,将手掌轻覆住环在腰上的小手,再度出声,口气不再硬邦邦的,多了一丝铁汉柔情。
“办完事就回来。”
芝恩依依不舍地松开环抱。“是,相公。”
“我走了。”云景琛迈开大步地跨出寝房,否则真会不打算出门,有这种念头还是头一遭。
芝恩也跟著出去。“阿瑞,要好好照顾二爷。”
随行的阿瑞连忙躬身,并回了一句“二奶奶放心”,然后赶忙跟上主子的脚步,踏出肃雍堂。
而等在院门外头的还有云景初和云景容两兄弟,他们跟芝恩见过了礼,便随著云景琛往西边角门走去。
她痴痴地凝望著相公离去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人影,还是不肯把目光收回。
“二奶奶别再看了,二爷都已经走远了。”堇芳取笑地说。
闻言,芝恩脸蛋微红。“也不知相公这趟出门会去多久?”
堇芳遢以为主子知道。“二奶奶没问二爷?”
“我不敢问,怕相公觉得烦。”芝恩尴尬地回道。
“其实二爷只是外表看来不好亲近,也不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只要不是有关府里的禁忌……呃,总之不要提起过世的大太太,自然不会有事。”堇芳暗骂自己嘴快,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芝恩看著她,探询地问。“包括那间上锁的小门,也是连提都不能提?我知道里头有一口水井,和相公过世的娘有关对不对?”
闻言,堇芳倒抽一口凉气。“二奶奶已经知道了?”
“有一天半夜,我偷偷跟著相公,看到他走进去了。”这件事一直让芝恩耿耿于怀,又不知该问谁。
“既然二奶奶都知道了,奴婢也就不再隐瞒,确实跟过世的大太太有关,听说她就是投进……那口水井自尽的。”她不禁叹了口气。
“那年大爷十二岁,二爷也才十岁,大姑娘更小,不过六岁,而兄弟俩也因为不想触景伤情,便命工匠把原本的耳房拆了,连那口水井用道墙围起来,并上了锁,不让任何人进去。”
“才十岁……”芝恩心都拧紧了。
堇芳不得不提醒主子。“二爷正式接管家里的生意之后,就郑重嘱咐过,不准任何人谈起大太太的死,二奶奶没事的话也别提。”
“婆母她……真的是因为失节,才会投井自尽吗?”她想要确定。
“奴婢也是听那些签了死契、在府里待了十几二十年的仆役私底下偷偷聊起,都说是正好被人撞见奸情,然后跑到太夫人跟前告状,当时大太太还矢口否认,不过看到的人言之凿凿,那名姓纪的帐房还因此被当场杖毙。”堇芳见四下无人,才敢跟主子说起这桩不可告人的往事。
芝恩不免好奇。“是被谁撞见了?”
“这个奴婢就没问了……”堇芳摇了摇头。“太夫人几乎守了一辈子的寡,独自扶养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大成人,才得到一块御赐的贞节牌坊,想不到媳妇儿居然做出这等丑事来,原本就应该把她浸猪笼或是活活打死,而大太太也没脸见人,才会走上绝路了。”
那么就是千真万确了,芝恩不禁遗憾又难过地忖道。
“……二叔!二叔!”
这时,谦儿著急的叫喊打断了主仆俩的对话。
芝恩朝奔来的小小身影轻哂。“你二叔已经出门去了。”
“已经出门了?”他满脸失望地喃道。“以前二叔出门之前,都会先把我叫来,当面叮咛一些事,怎么这次没有呢?害我等了好久……”虽然二叔很严格,但对自己来说,就像爹一样,没见到人,心情也跟著沮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