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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页

 

  强力的扑击才刚刚触及绸衣,它身上的印痕就陡然发出亮光,剧痛让它惨叫不已,像跳舞般扭曲。

  “痛!好痛!”它恐惧的呐喊。

  印痕处的痛楚,远比被龙火焚烧时,更疼上千千万万倍,超过它能忍受的极限。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它不再觉得她弱小,而是觉她强大得太可怕。

  “那少女是以我专用的印泥所画。”

  她平静的解释,绣鞋又一晃一晃,飘下许多落花。

  “你不是说喜欢吗?从今以后,你身上都会留着印痕,永远都抹灭不掉,这不是很好吗?”

  信妖惨白如雪,只有印痕红润不褪。

  被留下印痕的信,就是有了主人,印痕是专属的烙印,也是挅脱不了的束缚,它挑衅砚城的主人,却落得被留印痕,连自由都丧失,此后只能被这个小女孩奴役,只要她下令往西,它就不能往东。



  “别担心,你很快就能习惯的。”

  她温柔的语气,听不出是安忍,还是讽刺。

  “就像是黑龙,他也适应得很好。”

  说着,她弯腰拾起一朵落花,以指尖轻轻弹出。

  花儿转啊转、转啊转,碰着黑龙僵硬的身躯后,花瓣就散落,融入药布之中让药布恢复松弛,被困的黑龙终于能活动自如。

  “黑龙,把信妖带回去,好好告诉它,往后该遵守什么规矩。”

  宽阔的大手揪住颤抖的信妖,力道紧得纸张绷紧。

  嘎啦嘎啦、嘎啦嘎啦!

  信妖发出笑一般的哭声。

  姑娘拿起桌上的书,仿佛不曾中断,低着头又开始读起来,只是淡淡的吩咐:“以后,别再擅闯进来。”

  绸衣的长袖一挥,在半空中画了个圈。

  蓦地,所有一切都消失。

  黑龙发现自己竟是站在一座门廊上,原以为走了很长的路,其实才刚跨过第一道门坎,更别说是打到大厅了,前方的廊道深得看不到尽头,原本被喷湿的灰衣人都恢复原状,无声的朝大门伸手,鞠躬送客。

  他眸色一黯,捏着信妖,没说一句话,就出门离去。

  捌、柳妻(1)

  夜色深浓。

  染病几个月,虚弱得无法下床的柳源,连续发烧数日,迷糊的昏了又醒、又昏,经历火焚似的痛苦后,觉得身子渐渐清凉,神智终于清醒,双眼睁开张望。

  高烧虽然退去,但是他渴得难以忍受,接连呼唤几声,床边伺候的仆人仍旧酣睡不醒,就连他伸手轻推,仆人也照睡不误,像是没受到干扰。

  柳源实在太渴,下床走到桌边,拿起水壶就狂饮,等到喝完后,才突然发现,身子竟不再虚弱,反而变得轻盈而有力气,不知是家人喂服他吃下什么灵药,还是病魔随着高烧,一并都退去了。

  他高兴的要去告诉担忧已久的家人们,又想起夜深人静,就迟疑了起来。他的性子善良贴心,要不是渴极了,也不会去打扰仆人,如今也不愿意去打扰爹娘。

  不知是什么人,在床边放置着一套干净衣裳,他就换穿上身。

  透过窗棂望出去,四方街广场那儿,还有灯火闪烁,仔细倾听也有音乐声。病居多月的他,不由得走出去,踩着五色彩石铺的道路,按照熟悉的路径,往四方街广场走去。

  他家世代专职医治树木,惜树如惜人,树木小到被虫蛀鼠咬,大到遭火烧雷殛,没有不能治好的。有人为了保留家传古树,会拿银两求医,但就算没人来拜托,看到树木有病的,他家也会主动救治,因此受惠的树木遍布砚城内外。

  柳源从小就爱树,经过他救治的树,都能健壮长寿,再也不生病。他声名远播,又生得俊秀,许多少女偷偷爱慕,他却忙于救树,迟迟没有成亲,久了人都在背后,称他做树痴。

  相隔数月,除了想见到人们,去凑凑热闹,他也想看看那些救治过的树木,是否绿意盎然。

  夜色之中,街道看不见的阴影处,总传来低微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

  柳源好奇的停下脚步,但低语声不是消失,就是说着他不懂的语言。

  几次停停走走,总算来到四方街广场,就见广场上热闹喧哗,不会输给白天的景况。一些白昼时候,从来不曾开门的店铺,这会儿都开门了,贩卖的东西都很稀奇。

  广场中央正在演奏“吉祥”一曲,乐人各自拿着胡拨、曲项琵琶、芦管、十面云锣等等,曲音美妙动人,引来很多围观者。

  当音乐停止,乐人们休息的时候,围观者都离开,柳源却被叫住。敲打十面云锣的乐手,急匆匆的走来,表情很讶异。

  “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人问着。

  柳源这才认出,那人是他的同窗,是砚城里数一数二的乐手,最擅长的就是十面云锣,两人已经有多年不见。

  “我看见这里有灯火,所以出来逛逛,没想到竟会遇见你,缘分真是奇妙。”

  他愉快的牵着对方的手,就要往茶馆走去。

  “这么久不见,我们就边吃酒菜,边聊往日的事吧!”

  那人的脸七却不见喜色,反倒显得很忧愁,扯住柳源的裤子,不愿意跟他去茶楼,还房间用身体遮住灯火,不让四周走动的人看到柳源的样貌,认真严肃的嘱咐:“那里的食物,你是吃不得的。”

  那人说着,把柳源带离广场,还小心翼翼的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离开。

  “你快点回家,路上不要说话,就算听到身后有叫唤声,也千万不要回头。”

  “这是为什么?”柳源困惑的问。

  那人更焦急。

  “你现在别问,改日我去你家,你就会明白了。”

  见到同窗如此坚持,柳源只能点头,沿着来时的路径返回,身后的灯火渐渐黯淡;乐曲真实听得很清楚,演奏的是“到春来”,后来也慢慢听不见了。

  柳源原本以为,很快就能到家,但不知是哪里转错弯,熟悉的路径变得陌生,他出生在砚城,对城内大街小巷都很清楚,但是这会儿脚下的街道,都是他未曾走过的。

  正在困惑的时候,他远远的瞧见种在家门口的大槭树,形状如掌的叶子,每片都在夜风中朝他的方向飘动,像是急着召唤他回家。

  认出大槭树后,他就要举步,后头却响起娇滴滴,甜得像蜜的女人声音,听着就教人全身酥麻、想入非非。

  “柳源。”

  他要回头时,想起同窗的交代,强忍着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去。

  槭树的叶子,摇晃得更急切。

  “柳源。”

  女人的声音又响起,靠得很近,能感受到暖暖的呼吸,就吹在他的颈项上,连脂粉的味道,也浓郁醉人。

  他还是没有回头。

  女人的声音接连叫唤几次后,总算停止下来。但是,过一会儿,他却听到锁链在地上拖行,以及老女人求饶的声音,那声音很耳熟,几次他都要咬住手背,才能装作听见。

  老妇人的哀叫声,愈来愈凄惨,愈来愈像是他母亲——

  “儿啊!”

  终于,柳源再也忍不住,转头身后看去。

  夜色之中没有锁链,更没有他母亲,只有暗影浮动,飘浮在半空中,如似襄着透明的妙,影后的街道扭曲且朦胧。暗影诱得他回头后,发出一阵恶意的笑声,然后就各自溜开,潜进阴影里头消失。

  柳湖迷惑的转身,想要再朝家的方向走去,却再也看不见大槭树。

  在黑夜与白昼交替时,夜色与晨雾相溶,调和出淡淡的灰蓝色泽。

  这时,砚城里的人与非人,都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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