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呼吸开始上气不接下气时,她仿佛听到一句雨烈说了一句:“沫宇,对不起。”
她惊讶的抬头,却瞥见萤幕上的画面刚好为地震发生的那一刻。她止不住自己的眼睛盯著画面看,场景晃动的让她头晕。萤幕上的多多因为地震而惊醒,惊慌失措的跳上床扑向正睡著的自己。下一秒,沫宇倏地睁大眼。
如果自己不是当事人的话,她可能会怀疑画面中的女孩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她的表情像是惊恐的猫,全身的毛竖起表现出防备的姿态。沫宇看见自己从枕头底下抽出一道银色的闪光晃过去,多多那毛茸茸的身躯便不再动了。
自己的身体以无法想像的速度迅速地染红,如果是因为跳进红色的大染缸就好了,沫宇心想,但深知是不可能的事。
她在萤幕里的眼神仿佛被抽离般,飘零的无所依,多多伏在她的身上,她动也不敢动。
蓦地,她的门被打开。花墨砚进入了画面里。
然后,一片死寂的黑暗无预警地笼罩整个画面。“怎么没了?”她不禁脱口而出,声音被解锁了,但她后悔问了这么一句。
“当天的画面只有这样。”可能是花墨砚把后面的画面删掉了。后面那句雨烈并没有说出,那只是他的猜测,或许花墨砚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处理多多的过程。
他相信,处理多多的只有花墨砚,沫宇并没有参与。花墨砚不会让沫宇参与后面的过程,如果沫宇接触的话,她对整件事的印象更深。
原本只是一瞬间的举动,只占了记忆中的小小部分,时间接触事件越久,记忆占的空间会像涟漪般的扩散,最后想忘也忘不了。
事实上,事情也像花墨砚所期待的而发展,沫宇因为一瞬间的惊吓,在本人不自知的情况下“暂时尘封”了对多多的记忆。
但此刻却想起了,因为雨烈的关系。
雨烈那时在花墨砚的房间,得知了整件事情的发展时,并不晓得为什么花墨砚要这么做。为什么她特地将萤幕的密码解锁,让雨烈能搜索到这档案的存在。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
有些事,等到面对后,人生才能前进。
沫宇无法一辈子都躲在花墨砚的“善后”下,无法一辈子都“尘封”著自己不愿碰触的记忆。但花墨砚自己也无法将她的“善后”与沫宇的“尘封”赤裸裸地摊开在沫宇的面前,只好透过雨烈,让他决定接下来的步骤。
雨烈决定让沫宇面对,那就面对吧。
所以他们现在才会在这,在花墨砚的房间,看著遮掩的布掀起来了一小角,看著快要结痂的伤口被剥下。
雨烈希望时间不要继续往下走,如果可以的话。因为他还有一件是要确认,虽然那只是他的猜测。
“沫宇……”
“……什么?”沫宇的声音越来越遥远。
“你……”下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想帮助沫宇跨出那一步,她人生的齿轮才能继续转动。雨烈大声的吸著气,说出口的声音却细如蚊蚁。
他接著问,“……以前是不是,曾经有人像多多一样,往你的身上扑去?”
雨烈费了很大一番工夫,迫使自己直视沫宇的眼睛,但他在她的眼里找不到与花墨砚相同的星辰,漆黑一片像是关了灯又空无一物的密闭空间。
沫宇的唇微启,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她的目光缓缓移到雨烈的脸上,他的脸在她的眼里失焦,她不晓得她看向的是眼前的雨烈,还是更遥远的东西。
或许她凝视的真的是距离她更远、更容易被时间所淹没的东西──称之为“过往曾经”的非具象物体。沫宇觉得最近总是在找寻自己的记忆,无论是有关多多的,还是雨烈或花墨砚的,有些记忆不吭一声地离她远去,她自然不会发现。忘了,代表她不想记得,此时却在强迫自己去记起她不愿想起的事。
沫宇的瞳孔渐渐黯淡无光,雨烈发现自己虽然站在她的面前,但在沫宇的眼里,他找不到反射的身影。似乎是不想再看没有光点的瞳眸,雨烈绕到沫宇的身后,双手遮住她的眼。他感觉到沫宇微微一震,没有反抗地任由他遮著。之后,他的双手传来了睫毛微微的扇动,一股流动的温热湿润了他的掌心。
“我不记得了。”声音随著眼泪坠落到地上,沙哑的仿佛会磨擦著耳膜,沫宇有些犹豫,但她还是这么说著。
“以前,我常常做一个梦。”
当她刚入睡时,总是会有一团阴影朝她飞扑而来,她想躲开,但躺著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她已经忘了那团阴影是什么样的颜色,花墨砚曾带回红橙黄绿蓝靛紫不同的色彩,她只记得梦中的阴影闪烁著那七种颜色,最后停在哪种色彩,她没有印象。
她唯一有印象的是,那种颜色把她压制的几乎快要窒息。到后来,她也逐渐被染成那样的色彩。从白色到彩色,路途漫长地让她难以想像。
沫宇移开雨烈的手,重重的坐在花墨砚紫色的床上。
“梦里的最后,你还是被染色了吗?”
雨烈问著,但他不想知道答案。沫宇抬头凝睇著他,双眼的水雾已渐渐退去,嘴角却勾著若有似无的微笑。
她回答了雨烈并不想知道的答案。“染了,被染成红色的,因为花墨砚进来了。”
无论是她的身体,还是那团压在她身上的阴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双双倏地被染成鲜艳又夺目的鲜红。正确来说,是那团阴影的胸前开出了艳丽的大理花,而她的身子,沾染了那花瓣的红。阴影睁大的双眼烙印在她的瞳孔上,心中的一小块冰冷就这么迸发出来。
花墨砚因站立而高昂的身影有些突兀,沫宇不记得花墨砚当时是不是流著泪,她只记得花墨砚手上握著一把森然的尖锐,闪著白光仿佛呼唤著她重回白色的状态。
被染色的白已变了调。花墨砚把那团开著红色花朵的阴影扔弃,像是垃圾一样,扔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跟花墨砚一样都染了红,只是她部分的红被花墨砚丢弃了,那记忆也只停留在梦中而已。她的异性恐惧症因红而从此缠绕著她。
也因如此,她才会让电脑镜头面对著睡著的自己,她不想再被染上其他五颜六色的色彩。所以她在枕头底下藏著一把比花墨砚还小的小刀,但依然尖锐。
“说到底,多多只是你走不出过去的牺牲品。”雨烈低眸,他从上按住沫宇的头顶,但眼里没有同情。“那花墨砚呢?她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她一直在保护你,你却总是疏远你们之间的关系。”
沫宇低著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如果没有花墨砚,那团阴影就不会袭击她,但那阴影却又因为花墨砚而烟消云散。
如果没有花墨砚,她或许与父亲之间的生活永远都不会改变。她依然可以每年期待著生日蛋糕,享受她与父亲两人之间的小幸福。
如果没有花墨砚,她就不会有异性恐惧症,所有睡觉时的被害妄想症也就不存在了。
如果没有花墨砚……
“如果没有花墨砚,也就没有你。”雨烈蹲下身,将自己的额头贴在沫宇的前额上。“你还不懂吗?无论你怎么想,她都是生下你的人。”
尽管那是沫宇十三岁的时候才出现在她面前的女人,尽管那是父亲突然带回家说是亲生母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