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怎样?”如果不是自身的事,彦玖会越听越有兴趣。
“后来从你其他朋友的贴文,看到了关于一位女生的追悼文。我就在猜可能是‘她’,找到了她的名字之后,连到她的网站,果然全部都被关闭了。于是,我用她的名字搜寻,找到了她和你的合照。”陆炜翻找了一下放在口袋的手机,拿出来后将画面递给彦玖。“‘她’的名字叫刘梨,对吧?”
“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的初恋女友?”彦玖看著画面上的女生,与他手机里的一模一样。齐肩的褐发,左分的浏海,还有笑起来就会显现的一对酒窝。
“因为搜寻到她的时候,找到了一篇报导……上面写说她有一位陈姓男友,均是初恋,就读中央警察大学。”
陆炜不晓得是否应该继续说下去,因为彦玖的脸色越来越惨白,白像是被人刷过一层白色油漆般的不自然。彦玖的眼神飘忽仿佛飘零的叶子,找不到方向也没有目的地。陆炜记得那时花墨砚提到‘她’后,彦玖也是这种不定的眼神。
陆炜深吸一口气。他还是想把心中的疑问厘清,尽管他的行为像是在挖深彦玖的伤口。在寻找‘她’的过程中,他明白了彦玖不当警察的原因,显而易见的。
然后,他开口。
“刘梨会去世,是因为警察害的吧?”
陆炜从另一边的口袋掏出一张被折成四方形的灰色纸张,将它摊在彦玖的面前,那是一则报纸的报导,距离现在三年前。
一行加粗加深的字体镌刻于报纸的上方:“警方流弹击中,少女枉死”,下面则是有关于这起事件的报导,旁边附有枉死少女的照片,看的出来是从网路截取的,画质不是非常清晰。
彦玖目不转睛的盯著报纸上的黑色油墨,直到油墨在他眼前形成不断旋转的漩涡。他不禁揉一揉眼,然后撇开头,躲避陆炜直视的目光。
“你觉得是就是。”他不想正面回应。
“那我就当作是了。”陆炜勾起笑容,收起那篇报导。他偏著头想了一下,接著又说道。“我想听你讲故事。”
彦玖仰著头看著天花板,强烈的灯光让他的视觉蒙上一片闪烁的星光。经过了一些时间的头昏眼花之后,他半眯著眼,视线回到陆炜身上,勾起若有似无的淡笑。
“就像报导写的那样。那是我在警校最后一年的事了,不过我得知的也是第二手的消息。”彦玖垂下眼帘,似乎陷入了脑海里最深沉最底层的回忆。“当时,警方追缉一个走私枪枝的犯罪集团。那集团的鼠窝在刘梨家附近,警方在那边埋伏了好几天。”
彦玖停顿了几秒,点著滑鼠,叫出一个网页。陆炜凑近办公桌前,那是三年前的网路新闻报导。
他留著,一直没删。就算舍弃警察的出路,换到夜店公关的新环境。他仍然将新闻报导加入最爱的分页,三年来一向如此。
既然无法放下,那就好好的紧握著。像在寒冷的冬天握著一杯凝固的冰水,毫无知觉且麻痹的直到被冻伤的那一刻,才懂得放手。虽然那时已被冻的伤痕累累。他还没到被冰水反噬的那一刻,所以还握著。
刘梨在网路报导上的照片恰好是她网志与社群网站的大头照,彦玖记得在她的葬礼上也看过那幅熟悉的照片。
“三月五日的中午,警方接获临时的线报,犯罪集团会在当日晚上进行走私枪枝的交易,地点在附近的废弃工厂。”
彦玖继续点著网页,直到画面出现了一张地图,上面还有加工的路线图。陆炜认为,那是彦玖边研究边画上去的。
“警方决定现场逮捕,因此在犯罪集团交易的途中攻陷进去。当场人赃俱获,将他们交易的枪枝没收,并检查他们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枪枝,但警方没注意到犯罪集团藏在其他角落的同伙。他们趁警方还在检查枪枝的时候,开枪打死一名警员。进而演变成一场混乱的枪战。”
彦玖一口气说完长串的话,休息了几秒钟后,继续未完的话题。
“恰巧,当时刘梨因为溜狗而走到工厂附近,被枪战的流弹波及到。送医抢救仍宣告不治。后来经过弹痕比对,发现是警方开的枪。这件事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除了开枪警员的身家背景都被记者调查的一清二楚外,连刘梨周遭好友的个人资料都被起底。所以报导才会写到我。”
彦玖无可奈何的笑著,笑容中带有一丝微微的苦涩。
三年前,即将从警察大学毕业的彦玖,因初恋女友被警方的流弹波及致死,毅然决然的放弃当警员的梦想。毕业后,从事与所学不相干的夜店公关。就这样过了三年。
考取警察大学需要极大的热忱,那热忱却因为一起事件而熄灭。
──有可能吗?
陆炜皱起眉头想著。他不是对彦玖所说的话有所怀疑,而是觉得有所隐瞒。他并非怀疑刘梨事件的真伪,事实上,他也对那篇报导有印象。虽然或许不像记者报导的那样扇动,但事实是八九不离十。
他怀疑的是彦玖不当警察的动机。
彦玖不是那么感情用事的人,他总是理性的权衡著事情的轻重与后果,而后才做决定。轻率的抛弃即将实现的志向,怎么想也不是彦玖的作风。
陆炜的眼角瞥向心事重重的盯著电脑萤幕的彦玖,自己的心也仿佛被绑著一颗大石头沉入深不见底的海里。
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事呢?陆炜想著。如果蓝紫也遭遇了跟刘梨一样的事情,他无法把握自己不会做出与彦玖相同的选择,更甚者,或许他连警察大学都念不下去。
想到这里,纵使有再多的话陆炜也说不出口。
但此时,彦玖却开口了。“仔细想想,在我认识她以前,刘梨的身上就有蝴蝶了。”
话题转到了神秘的蝴蝶刺青。陆炜松了一口气,这话题并不如刚刚沉重。
“如果要认真查蝴蝶刺青的事的话,必须要将花墨砚、刘梨、雨烈母亲、沫宇之间的关系厘清。”陆炜小心翼翼的说著,一个字一个字如刻印般,烙上无法修改的印记。“要了解一个人的过去,首先要揭开那个人的疮疤。”
残忍的撕去外皮,流著血也要往痛处挖去,直到看清楚受伤的部位。
在痊愈之前,总是要忍受一阵子翻搅的痛苦。
“要查吗?”
陆炜的语气不像是询问,而是在更深入的确认彦玖的决心。
“就查吧。”没有犹豫,温柔的梨窝再度于彦玖的笑容旁漾起。
步出办公室之后,陆炜顺手将门拉上。彦玖则继续未完的帐,敲打键盘的声音再度响起。转个弯之后便能看到吧台,咏羲已经将吧台收拾干净,正滑著手机等待陆炜。
意识到陆炜逐渐朝他走来,咏羲抬头看了一下,便提起放置在身旁的塑胶袋。
“你的行囊怎么这么简便?”陆炜瞥了一眼咏羲手上的红白塑胶袋,里面只装著钱包和一串钥匙。
“又没有要带什么东西,懒得背包包,而且这样很方便啊!”咏羲骄傲的挥了挥塑胶袋,里面的钥匙被震的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开心就好。”陆炜敷衍的回道。“彦玖说他还要加班,让我们先走。”
“要走去哪?”
熟悉的娃娃音让陆炜倒抽一口气,欲拿包包的手僵在半空中。咏羲不自觉的立正站好,但双腿却微微颤抖。他们不约而同的往EVEN NIGHT的入口看去,蓝紫正拉著沫宇走下楼梯,前者笑脸盈盈,后者却一脸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