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弦剧震,抬眼直直望入他坚毅的双眸中。
“我信。”她心头一热,听见自己脱口而出。
他笑了起来,眸光神采飞扬,长臂紧扣,搂着她闪电般拔地而起,飞出了破碎的马车之外,闪过一波箭雨,稳稳落在一匹乌黑骏马上。
“区区几个跳梁小丑,就想欺本王的人?”玄怀月鹰眸一闪,嘴角缓缓上勾,笑得令人不寒而栗,“嗯?”
十数名黑衣人一颤,被震慑得后退了两步。
“姓玄的!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就算你贵为当朝王爷,敢灭了我沙帮就得付出代价!”为首的黑衣人一咬牙,手持染血弯刀直指向他,掩不住满眼仇恨怒火滔天。“今日定要叫你尸横当场,为我沙帮众兄弟报仇!”
他似笑非笑,教众人内心更是寒气直冒。“莫不是以为本王只会行兵布阵,今日既落了单,就能教你们捡着便宜了吗?”
为首黑衣人脸色一变?“少废话——拿命来!”
“本王只是怕吓着了我家卿卿……”他低声似叹若喟,旋即剑眉一挑,冰冷笑意乍露的当儿,一拉缰绳、一夹马腹,霎时疾如怒龙卷云地冲向那群为数众多的黑衣人,不忘温柔吩咐一声:“好卿卿,抱紧本王。”
“嗯!”苗倦倦依顺地伸臂环紧他矫健精实的腰。
下一刻,他一手捞起鞍袋旁的银弓,在众人还来不及眨眼间张弓搭箭,修长指尖倏放,弦上三支银羽箭破空而出。
咻咻咻!箭似流星追月,百步穿杨地正中三名黑衣人心窝!
剩余的黑衣人大惊失色,又惧又怒,红了眼地挥舞着刀剑扑了过来,有的则是搭弓想抽冷子放暗箭。
玄怀月张扬大笑,浑身散发剽焊勃然英气,刹那间,他仿佛不再是狄亲王府那佣懒风流的俊美王爷,而是化身成了昔年纵横沙场、天下无敌的漠北战神!
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苗倦倦睁大了眼,屏息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脑中唯有闪现这两句话。
她着迷地望着他那一手来如雷霆、去似电驰的神射功夫,不到几个呼吸的辰光,就见地上七横八竖的尸体,个个中箭之处都是心窝,无一例外。
四名王府侍卫殒了三名,车夫也死了,剩下的那名侍卫伤得极重,却还是拖着鲜血不断往外冒的伤腿过来,半跪在地惭愧请罪。
“属下护主不力,罪该万死!”
“不怪你,是本王大意了。”他将弓收回鞍畔,温和道:“你带着小主的丫鬟先行回府,本王在这儿等七狐他们来收拾。”
王府儿郎战死,尸身是一定要带回盘龙城安葬的。
“是!”
“慢着。”苗倦倦自震撼中回过神,见不久前还生龙活虎的王府侍卫已然成了一具具的尸身,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强忍着眼眶里的灼热泪意,挣扎着就要下马。
“倦倦?”他伸手抓住她的腰肢,有些忧心地看着她,“惊着了吗?”
“我要下去。”她小脸白得毫无血色,却是固执坚持地要爬下高大的骏马。他叹了口气,只得依了她,亲自抱着她下了马,直待她稳稳地站在地面上,手却仍不舍放开。
玄怀月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眉宇间紧蹙成了个川字,想起刚刚若不是自己半途中突觉心神不定,这才决定策马赶回来,只怕他现在见到的就是苗倦倦的尸体了。思及此,他的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掐拧住了,有一瞬的无法喘息。
苗倦倦没有察觉到身后男人的异状,而是走到那名侍卫面前,欠身福了一礼。
“谢谢你。谢谢你们……”她环顾另外四人的尸身,哽咽住了。
那名侍卫心下一热,眼底闪过受宠若惊之色,呐呐道:“属下不敢当小主的相谢,护卫小主安危本是属下分内之事。”
她看着侍卫不断流血的伤腿,目光满是不忍,忙扬声对跌跌撞撞跑过来的痴心喊道:“痴心,找找看车上有没有伤药和干净的布,快!”
“不用了不用了,属下随身有带疗伤之物。”王府侍卫平时水里来火里去见得多了,早已练就一身“出门带药包”的习惯。
“好,那你快先包扎好再说。”她催促道,本想上前帮忙,可看到那名侍卫一副吓得半死的模样,只得作罢。“呃……那让痴心来给你搭把手吧。”
“这……”
“别像个娘们扭扭捏捏的,我们家小主见不得血,你想害她被吓着吗?”痴心心急着想到自家小主身边伺候,见他还磨磨蹭蹭浪费时间,忍不住母老虎上身,凶巴巴道,“药给我!”
年轻侍卫慑于“淫威”之下,只得乖乖被痴心大手大脚地包扎着。
“记着下次再护我,若遇上像今日这样寡不敌众的局面,就不用管我了。”苗倦倦真挚地道,“你有功夫跑得比较快,可以回去报讯,事后也才能带人来帮我报仇。记清楚了吗?”
“倦倦!”玄怀月把乱糟糟的心绪推至一旁,抬步来到自家小妾身畔,闻言脸又黑透了,咬牙切齿喝道:“瞎说什么呢你?!”
“是啊,小主,您万万不能这样想。”痴心气急败坏道。
那名侍卫也满头大汗。“小主放心,以后属下就算拼去这条命也会护卫好您的安全!”
“傻呀,众生平等,我的命又不比任何人珍贵。”她老实地道:“况且我又不会武,碍手碍脚的,只会连累你们死得更快,反正记住下次——”
“不会有下次!”一条强壮的手臂已将她捉回怀里,吼声轰然如雷。
她缩了缩脑袋,后背紧贴着他,清楚感觉到他因怒气而剧烈起伏的强壮胸膛,心下不禁一阵恍惚,有种软软的、暖暖的温柔甜甜地自胸臆间荡漾开来。
“爷。”她的手搭在他紧攥成拳的手背上,轻轻低语:“谢谢你。”
玄怀月低下头注视那主动碰触自己的雪白玉葱小手,胸膛泛起阵阵激荡不已的热流,沸腾着翻涌着争相要跑出来。
这、这是什么?为什么他会有种管不自己的感觉?
还有这气血翻腾、忽喜忽忧又忐忑失措的滋味又是怎么回事?
生平首次,玄怀月一时脑袋空空,无法反应。
第8章(1)
夫为夫妇者,义以和亲,恩以好合。
——〈班昭女诫八〉
窗外,下起很大的雨。
苗倦倦盘腿坐在榻上倚窗发呆,望着外头雾蒙蒙一片的雨中园景,相同被这雨打得乱糟糟的,还有她的心。
自那日遇险后,王爷大人就下了死令,不准她再出王府一步。
听说连她爹递帖子在二门外求见,都被王大总管亲自婉拒了。王爷说了,谁再敢打扰苗小主,军法处置!
“那我爹怎么说?”她听了这个消息,抑不住有些心急。
“苗老爷自然是吓得话也不敢多说一字,马上就告退了。”痴心瞥见她眼底掠过的落寞,连忙安慰道:“小主,您放心,王爷命大总管备了很多珍贵的补药送到县府衙门,说要给欢姨娘养胎用的。”
她听得既欢喜又忐忑,心里滋味复杂难辨。“王爷……人真好。”
珍贵的不只是那些补药,还有他居然百忙之中,还能抽空为她体贴她娘亲的那片心。
心思恍惚间,她想起了他曾问过的那句话——
倦倦,为什么不相信本王会心悦喜爱你?
能吗?敢吗?她可以抛却一切的顾虑和心防,为他也为自己勇敢地去信、去爱一次吗?
不知为何,抵御设防的心墙已摇摇欲坠,在他不顾王爷尊贵之身,冒着生命危险冲过刀光箭雨前来救她,在他牢牢环抱住自己,仿佛害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了她,在他爱屋及乌的种种举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