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你到底是谁?你究竟又在怕些什么?你,当真连我也怕吗?
在久久的静滞无声之后……
玉米僵硬地挤出一朵笑来,眼神不安,口气“热切”地道:“真、真的呀?原来东疆也这么卧虎藏龙地灵人杰人才备出,想来我以前还真是有眼无珠,哈哈。”
她努力绽出最自然单纯的笑容来,然而阵底那抹逃命般小动物的惊惶,却依然透着浓浓的恐惧气息。
“小米。”他轻唤。
她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嗯?”
“你可以信任我的。”
“我没有不相信你呀!”她的回应来得太快,笑容也太灿烂得刺眼。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我也一定能护着你。”燕青郎凝视着她,带着一丝痛楚的急切,低哑地问:“所以,小米能否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听闻他的问题,她脸上强堆出来的笑容全部消失了,语气紧绷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我还能是谁?你不是很清楚我的底细吗?我叫玉米,我弟弟叫玉粮,我们姊弟俩相依为命,在东疆开另小野店讨生活。”
“两年前,你和小粮迁至东疆住下,无人知道你们是打哪儿来,在东疆之前,又究竟落脚何处,出身何方,你们姊弟俩过去的背景一片空白,没有人追查得到……”
燕青郎深吸了一口气,坦然地说出这两年来对他们的所知内情。“包括我在内。”
“你调查我们?”她脸色一白,随即怒火窜起。
“我奉命驻军东疆,外防蛮族入侵,内护黎民百姓,这十万燕家军和全东疆一万三千镇民也俱是我的责任。”他静静地道,“我必须知道我麾下治理庇护的都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可疑?有没有威胁?”
玉米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眼里是愤怒、受伤和越来越深的惊惧,袖子里的小拳头攒得死紧。
所以他很早以前就开始怀疑她了吗?如果是这样,那这两年来他究竟想做什么?玩猫捉老鼠?还是很享受着这种追踪、欺骗、捕捉猎物的游戏?
一想到她和小粮竟然傻呵呵地在他眼皮子底下过着自以为欢快自由安生的日子,她还被他拐进将军府,一天天走近他,习惯他,甚至……甚至情不自禁地喜欢上……
原来,这全都是一场骗局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顿时如坠冰潭,整个人打骨子里抑止不住地阵阵寒颤起来,胸腹间翻涌着一股惊恐愤怒绝望到了极致的恶心、反胃感……她,她想吐……
“小米!”见她脸色惨白一片,身子摇晃,他急急上前拥住了她。
“不要碰我!”玉米不知哪儿生出来的力气狠狠地推开了他,呼吸急促,咬牙切齿的开口:“你……你到底想做什么?这样耍我们、捉弄我们很好玩吗?如果你怀疑我们是什么祸国乱民的危险人物,何不索性一刀砍了我们了事?反正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不是!”他心一痛,沉声道:“好,便是两年前,从我对你和粮哥儿的身份生有疑问开始,确是命人摸过你们的底,但那是我燕某人职责所在,不得不查,可是现在……”
“现在怎样?现在你就不会再追究我和小粮的身份背景,不会再在意我们姊弟俩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了吗?”她咄咄逼人的语气里有着一丝微弱颤抖的希冀。
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知道,让他们继续维持着现在平安欢宁的现况,让她觉得自己和他之间或许还有希望,还可以有未来……
你能吗?你愿意吗?
“我能。”他话声甫落,她眼底瞬间迸发了满满不敢置信的惊喜,却又在下一霎灰飞烟灭,“可逃避从来解决不了问题,你和小粮又能躲藏隐瞒到什么时候?你信我,我一定能帮你们的!”
她的脸色惨白,目光颤抖。“不,不要你管,反正你离我们姊弟远一点,不要来管我们的事……我们就不会有事了。”
“你就是不信我能护你姊弟周全。”他胸口一痛,沙哑苦涩地道:“我燕青郎,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没本事,无法令你依靠、全心信任的男人?”
语气自嘲,神情寥落凄苦,这还是平素那个挺拔坚毅、威风凛凛的燕大将军吗?
她眼圈一红,鼻头酸楚欲泪,有些哽咽不能成言地呐呐道:“我、我不是……我只是,我怕。”
“你尽可不用害怕,有我在。”燕青郎深深地凝视着她,目光炽热而坚定,带着气势威凛的强大自信。“小米,有我在,无人能碰你姊弟俩一根寒毛!”
“那你呢?”泪水终于再也撑不住地滚落了下来,她目光脆弱而希冀祈求地仰望着他,“如果知道了我们是谁,身为镇东大将军,国之栋梁的你,也不会为了任何人伤害我们吗?”
他的心因她话语中的暗示而猛烈跳了起来,却仍是想也不想地昂然慨应:“是!”
她浑身一震,含着眼泪,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第8章(2)
她眼底那朵微弱如小小烛火的希望,卑微无助得令他几乎有落泪的冲动。
他的小姑子,该是被人好好地捧在手掌心里,如珠似宝地呵疼着,无忧无虑,快活恣意,想笑就笑,再不需为生活奔忙,更不该为了过去那不知名的幢幢鬼影心惊胆颤,终日惶惶不安。
若说两年来他便因对她日渐入了心的喜爱、怜惜和欣赏,早已下定决心要待她好,现在的他,更是将她刻入了骨、化进了魂魄里,只恨不能倾尽一切力量,逐她所惧,护她所爱,令得她一生无愁。
“我燕青郎,在此对苍天后土及燕氏先祖郑重立誓,此生定护玉米、玉粮姊弟平安无忧,否则天地同弃、人神共厌,死无埋……”
“不要发誓!”玉米惊恐地扑上前紧紧捣住他的嘴巴,激动颤抖地流泪,死命摇着头,“不能发誓……我不要你发这种毒誓……誓言无用,在……在命运之前……无论应誓违誓都只有死……不行,我不要再有我在乎的人离开我了……燕大哥,你快说刚刚的话无效,都是说假的!你只是说着玩的!”
他铁臂一舒,环住了她发抖的小身子,心痛万分。“我既立誓,便是一言九鼎,矢志不悔,又怎会有假?岂能玩笑?”
“你不明白……我、我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你为了我,为了我们……”像爷爷那样,拚着最后护着她和小粮逃出生天,却和叶家满门一百七十三口引颈就死。爹和娘也在偷偷送他们到城门外后,再返回叶府中引火自焚于老宅之中。
当她搂抱着才两岁的小粮惊恐地躲在城外密林里,直到天亮了,却听见赶路的商贩子经过,又是叹息又是议论地说起……
“可怜那,百年叶家老宅付之一炬……”
“听说连叶御史逃出的儿子媳妇也死在大火里……”
“不是说还有孩子吗?”
“孩子不见踪影,你没见今早四城门口盘查得比平常严密十倍呢!”
“那叶家到底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给皇帝老儿满门抄斩?”
“听说是谋逆……”
“嘘,闭嘴,别说了,快走快走。”
那一刻,六岁的玉米只觉天地在眼前崩裂,全黑了下来……
然后,一个六岁的小女娃带着浑事不知,只会啼哭的两岁小男娃,跌跌撞撞地逃向他们成为孤儿的开始……
那椎心剌骨的绝望冰冷痛苦,一直一直插在她心里头,十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再那么害怕,她和小粮已经完全远离了那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