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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曾对自己透露出的软弱,一闪即逝;而那时的自己,没能把握住……

  江兰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唤道:“知行。”

  陶知行听出了是谁,然没有回头。

  身侧他的大掌伸出,将一封信摆在窗棂,那微凉的声音说着:



  “上月你是否未寄平安信回去,还是寄丢了?你大哥写了封信给我……信中提及一门……亲事,你迟迟未答复。另外,齐玉县的事,你打算瞒他?”

  瞒……就是因为瞒不了,说不了谎,所以几次提笔,墨沾了纸晕了纸,陶知行仍写不出半个字,才迟迟未将信寄出。

  约法三章要低调行事,却仍是打着陶家仵作之名为人验尸;大哥一心想保护家族女眷,将亲戚姊妹们都嫁得好些,她在堂上披头散发,又会引来多少指指点点?大哥最疼的是自己,他最在意的一切却教她轻易毁了。

  那不介意陶家曾为仵作之家,不介意她年龄已稍大,还愿明媒正娶的小商人,这好不容易谈成的亲事,只怕也要告吹……

  她的鲁莽、她的自私,又该如何向大哥交代起?

  “大哥要气坏了。”片刻,她才失神说着。



  有时,江兰舟会忘了她是家中老么,当有被捧过宠过的骄纵,也有被层层管教过的不敢违背。她的语气很淡,但当中透出的一点可怜、一点讨饶,令人揪心。

  江兰舟沉默着,向前一步,黑眸落在她头顶。

  那发间映出的暧暧光泽,干净得有如从未沾染过世间尘埃。

  而那美丽,她总小心收在粗布缝制的头巾后,不教人窥见……一如她眼底刻意蒙蔽的光彩,一如她压抑封印的心。

  意识过来时,他已伸手掬起那细软发丝,瞅着那系得有些随意的结,拉下了发带。

  她一顿,却是没有回头。江兰舟从怀中拿出备好的小梳,顺着她的发,由发心梳起,梳开纠结,梳开纷乱;轻轻地、柔柔地,怕用多了力便会扯坏了似地,一梳,一梳、又一梳。

  这长发散下过,发尾沾过污水,然而握在手中是如此地细腻柔软,令人想捧在手心好好珍惜。他柔了眉间,替她系好了发。

  从袖中拿出一物,将手中梳包妥,江兰舟将之放在了窗棂上的书信旁。

  陶知行楞楞地,还在神游。他的声音很轻、很凉,好像说了些什么,她听不真切。

  过了很久,身后之人已然离去,陶知行还没回过神。

  第11章(1)

  初雪那天,日江红虎街上的陶氏香行热闹非凡。

  酝酿了一年的松香、草香终于摆上架,随即吸引了许多闻香客。以往花香、果香种类虽多虽好,却是适合女子使用;男子多用木香,如今多了更多选择,自是会图个新鲜。

  香行中,陶三笑得合不拢嘴,收钱收得手都酸了。望着络绎不绝的来客,他真心觉得今晚得到祠堂多烧几炷香,多谢祖宗庇佑,多谢大哥生得一副商人头脑,多谢陶家上下一心,也多谢远在福平的小妹没给人惹麻烦。

  季节入冬,他的心情却像春天,像蝴蝶,飘扬、飞舞,飞舞、飘扬……

  拉开香行后门而入,陶知方看着三弟有些不堪入目的诡异笑容,皱起眉,一掌往他后脑勺拍去。“正经点,你这模样,会吓着人的。”言语间是斥责,语气却温和。

  “大哥,”陶三抚抚后脑,朝大哥点了点头,随即眼神一飘。“知道啦。可见这光景,能不开心吗?”

  陶知方放眼望去,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店中,几个常来的商家姑娘一改文雅,面目狰狞地抢着所剩不多的新品松香;那松香熏在衣上极为风雅好闻,若是姑娘买了送给心上人,相拥入怀该是多么心情愉悦……只不过三弟成日把斯文人的粗鲁当成好戏,这心态真该改改。

  他摇摇头,说了正事:“福平来了客人。三弟,我得上观海茶楼一趟,过午方回,店里劳你看好。”

  福平?陶三眨眨眼。“是大哥的老友江大人?”说好要把小妹带走两年,该不会是反悔了?若小妹这时回来,见到店里热闹得紧,不知又会露出怎样万般无趣的表情来杀风景了哪。

  “不是。”陶知方回着,脸色有些沉。“是福平县的魏师爷。”

  “喔……”语尾拉得长,陶三回忆着这号人物。“可是那个长得一副文人脸、眼神却有点奸又有点狗眼看人低的师爷?”

  白了他一眼,陶知方颔首。

  “明白。”陶三也点头。“大哥辛苦了,有什么事就交代给我和堂弟吧。”

  摇摇头,陶知方交代了几件事,便由后门离开。

  每月按时寄回家的平安信忽然迟了,他心中不安,提笔写了封信给老友,想问个详细,怎知等了许久没等到信,倒是等到了魏师爷。

  多年交情他哪里不懂兰舟的性子,有愧、有所求,当面对面说;有重大的事,断不会写在信中,这是在京中朝中待过,被逼出的谨慎。

  兰舟人未到,但唤了魏师爷来,是为何?

  莫非小妹有事?

  出了什么事她不敢说,还是不能说?

  一路上,陶知方抑不住紊乱猜想,直到来到望得见海的茶楼,掌柜领他到僻静的位子。那儿,魏师爷已在等待。

  魏鹰语见陶知方走来,起身相迎,吩咐掌柜上了茶,便道:“陶爷请坐。”

  若他没记错,上回香行中同桌而坐,引来眼前人的迟疑停顿,陶知方暂时还未坐下。

  见状,魏鹰语心中有数,起身作揖道:“去年鹰语有所得罪,还望陶爷莫要往心里去。”

  并非所有人都如兰舟,打从一开始便不会将人以阶级去区分,可陶知方看得出,眼前的魏师爷,已是真心不介意与他平起平坐。

  陶知方道:“不敢。魏师爷客气了。”他掀了衣袍一角坐下,拱手请他一同入坐。

  那时,掌柜上了茶,为两人勘满才退去。

  魏鹰语看着眼前陶知方,心道阿九说起话来不卑不亢的模样,多半是受了她大哥影响吧。他说着:“大人差鹰语前来,是怕陶爷担心。过去几个月,福平发生许多事,也当对陶爷当面交代。”

  交代?陶知方眯细眼。

  魏鹰语停顿了会,才将事情原委道出:“三年前大人因故离京,人是离了,围绕着大人的争斗却是带到了福平。鹰语与贾立,一个受命刑部钱大人,一个受命大理寺陈大人,紧咬大人不放,为的是大人手中的一本名册。”话说至此,他稍停,只因见到陶爷垂下眼。旁人的秘密,他不想听;陶知方在大理寺为官时,便是藉此避祸?

  陶知方没有回话。

  陈、钱两位大人的明争暗斗,在朝中人尽皆知;这些年兰舟身边的人物复杂,各怀鬼胎,也亏得他能与两方人马共处,多年相安无事。

  然而他若是早知这一层,断不会应允小妹到福平去趟此浑水。

  “数月前陈大人有了动作,”陶知方不说话,但仔细听着,因此魏鹰语继续说道:“大人的一位朋友被杀害,贾立叛离,阿九受了伤。”

  “什么伤?”陶知方双手在桌下腿上紧紧楸起,沉声问着。伤到无法写信回家?兰舟也伤了?伤了手还是脑,所以没有早点通知他?

  陶知方会动怒,是人之常情,魏鹰语仍将事情诚实道来:“暗器袖箭由背心射入,血流不止,伤了筋骨,大夫刮肉取箭,又在府中调养数月,如今已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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