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也不是万能的,凭什么光听他一人?”阿紫故作娇嗔地努努嘴,“反正父皇没打算对你怎样,这事是不是真的,过两天你好了,就知道没骗你!”
风亦诚松开手,指尖仍停在她耳际,轻轻摩挲,“好,暂且信你——阿紫,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瞒我。”
她微笑,像细雨中的紫阳花,有些许泪光,依在他的肩头,不让他发现自己的无奈与痛苦,柔声答,“夫君,这辈子,我都不瞒你。”
他一怔,因为“夫君”这两个字。紧绷的身子终于松懈,他大掌一握,勒住她的纤腰,将她密密拥在怀中。
她喜欢这样的时刻,盼望了好久的感觉,没有言语,只有浓浓爱意在沉默中传递,让她四肢发暖。
“公主——”有人在门外禀报,“奴婢是在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娘娘派奴婢来传话。”
阿紫诧异,不由得抬眸。这会,母妃要传什么话给她?
风亦诚笑了笑,放开她,拍拍她的背,似在提醒她回答。
“进来吧!”她扬声道。
那宫婢低头碎步走进来,谨慎却不胆怯,看样子是个训练有素的老宫人。
“什么话?”阿紫问。
那宫婢看了看风亦诚,并未出声。
“这里没外人,你说吧。”她偷偷拉住风亦诚的袖子。
“太子那边还有事,”他却道,“公主,属下先告退了。”
说着,他欠了欠身,兀自离开,摆明不想让她为难。
阿紫看着他的背影,心间轻叹,当着宫婢的面,却不好流露什么,只理了理长发,恢复雍容姿态,坐到榻前,“说吧。”
“回公主,”宫婢这才开口,“皇上方才又责骂了娘娘。”
“什么?”阿紫身子稍立,“母妃都那般劝我了,父皇还不满意吗?”
“日前皇上叫娘娘抄了一百份佛经,说是留着过年时广施民间,让百姓一沾福泽,谁料,娘娘却挑了《百杵经》中的一章。”
“《百杵经》?”阿紫蹙眉。
“公主也知道,我朝信仰大乘佛法,其余诸法皆视为邪教,这《百杵经》却是多罗教圣典,皇上看后,不由得大怒。”
“母妃怎么这般糊涂……”她听了不禁心惊。
“皇上常说,世法平等,娘娘以为皇上不会介意。”宫婢万般担忧,“如今,皇上却要治娘娘的罪呢,公主,快去求求皇上吧!”
霎时之间,她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这哪里是为什么佛法而生气,分明是在逼她!
逼她,嫁到狄国去……
所以,父皇平常认为世法平等,如今,却因为小小一章《百杵经》,要治母妃的罪,他是在间接告诉她,假如她不答应,他有一万个藉口整治她的母妃!
呵,虎毒还不食子呢,她的父皇,比猛虎更可怕。
那般痴情的男子,为何对待子女却如此薄情?看来痴情到了极致,等于疯狂。
“回去转告母妃,”她听见自己冷冷地答,“我不会拖累她的,请她放心。”
如果说,之前还有些犹豫,舍不得风亦诚温暖的怀抱,这一刻,却什么都要丢弃了……否则,不仅会牵连母妃,还会害了他。
她真的不想,心中彷佛被挖去一块似的,空落落滴着血,却无药可止。
她得来不易的幸福,才刚捧在掌中,还没焐热呢,就要失去了?
阿紫忽然转过身,扶住窗棂,抽搐间,滚烫的泪水便流了下来。
但如今却非宣泄沉沦的时候,还有一件大事等着她去做——前往狄国之前,她要转移他身上的毒。
原来,爱上一个人可以这般着魔,哪怕性命也不顾……
第8章(1)
风住谁家庭院,引得落花声声。
每一次,来到风亦诚的居所,她就会想起这一句诗。
推门而入,踱进这再熟悉不过的房中,他正微笑凝眸,彷佛知道她会来。
“刚才你为什么要走?”阿紫有些气闷,“都说了你不是外人,我的事不想瞒你。”
“可有些事我并不想听。”风亦诚温和道,“在宫中这么多年,早已懂得如何让自己舒怀。”
没错,知道得越多,越是胸郁纠结,他的确是个聪明人。
“刚才父皇派人送来了这个。”阿紫拿出药丸,犹豫片刻,终究递了出去,“总算到了,希望真的有用。”
他半信半疑,捏起那粒红丸,对着光瞧了瞧,“没什么特别的,真是什么海上方记载的?我看跟平常宫里吃的人参养荣丸没什么区别。”
他果真好眼力,的确,什么海上方全是她骗他的,这也的确是最普通的人参养荣丸,吃了无害,补气养神,但对他的毒终究无用。
药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在于——推功。
“来,我替你推功助力,将这药效发挥到最佳。”阿紫以热水化了那红丸,示意他饮下。
“权且一试。”他似乎不相信她的法子,但为了不扫她的兴,只得顺着她。
一碗药尽,他褪去上衣,坐于榻前,听见她指节作响,双指发力,一举封住他几大穴道。
“我要开始了,倘若受不住,要告诉我。”她在他身后嘱咐道。
风亦诚点点头,闭上双目,感觉到她的掌心贴住他的背脊,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
他只觉得一股气流在体内涌动,自背导入胸间,慢慢蔓延,侵入脾、侵入腹,扩散于四肢。
阿紫额前冷汗默默渗出,每替他推毒一分,她便虚弱一分。
从绝侠谷出来的时候,她曾去过国师书库,盗得那医治冰毒秘笈,上面记载,若替中毒者按照图示指法运功疗伤,自己的功力也会大损,至少会减两层。
以她如今的段位,恐怕要倒退至青段、黑段……甚至武功全失,变成常人。
但她告诉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停,再难受也要坚持下去,否则一旦走火入魔,便会前功尽弃。
彷佛翻越了万丈高山,独自登上悬崖峭壁,好几次,当她以为自己就要摔死的时候,仍死撑着一口气,体力消耗到极致,终于,冰雪散尽,得见晨曦……
风亦诚紧绷的身子往前一倾,扑倒在床榻上,喉中发出一声呻吟,又似舒慰的轻叹。
阿紫睁开双眸,竭力抱住他。
她不敢说话,失去了全身力气,也无法说话,但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从前背脊如青石般冰凉,这一刻,却恢复了男子应有的温度,心正强力地跳动着。
这一局,她赌赢了。
原来,国师没有骗她,那秘笈上记载的法子果然有效,然而,她却开始一阵颤抖,彷佛冰雪融入了她的体内,瞬间河川凝固。
“好点了吗?”她低低地问。
他“唔”了一声,似乎笑了,翻身过来,紧紧搂住她,忽然发现她的冰冷,有些诧异,“怎么像把毒给过了你似的?”
她心头无奈地叹息,嘴上却保持着玩笑的口吻,“只是累了……今晚,你要收留我啊。”
“想走我都不放。”风亦诚再度莞尔,将她拉至枕间,大掌插入她的发丝,摩挲着。
她伸臂拥着他的脖子,一时间,像紧绷的弦终于断裂,全身都瘫软了。
今晚,他若不收留她,恐怕她是挨不到天明了,唯有依靠他雄热的体温,她才能存活……
原来,中了冰毒这般辛苦,真不晓得这两年,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开始幻想他的前途,成为太子的红人,神勇的大将,名垂青史的人物……
希望将来,他儿孙满堂的时候,还会记得,曾经,有一个远嫁的女子,这样爱他,他俩,曾经,在长夜里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