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她懂得,全都懂得,只是忆起风亦诚,不甘心。
“放心,你嫁过去以后,朕不会为难姓风的小子,你二哥对他也十分看重,给他个将军封号根本就是易如反掌,听说他身上还有些余毒未清?朕会找最好的名医替他诊治,总之,保他一生荣华。”
这算利诱吗?曾几何时,父女之间却像国与国的谈判,一斤一两,计较仔细。
“父皇不知女儿的感情……”她喉间有些哽咽,十指微颤着。
“朕不知?朕不知就早治了那小子的罪了!”齐帝眼中射出慑人利光,“朕若不知感情,也不会允许你二哥休掉狄国公主、另娶民间女子!你俩比起朕当年,可谓身在福中不知福!那时候,先帝为逼朕娶周皇后,拿着荣嫔性命要胁,一把刀就架在她的脖子上,勒出血来,直到朕磕头认错……朕当年心中难道不比你们难受?可为了大齐,朕什么都忍了。”
“那是因为父皇你一心想要帝位,所以才借了周皇后娘家势力,”阿紫忍不住道,“若你没那么大的雄心壮志……”
第7章(2)
“住口!”
齐帝一耳光直接往她脸上甩去,震得她头晕眼花。
父皇打了她就像二哥的那一巴掌,可谓同样的错愕。
原来,疼她爱她的父兄,不过如此,比起他们更爱的东西,她迟早是要被牺牲的。
突然忆起风亦诚,虽然他不曾把宠啊爱啊挂在嘴边,但这一生,她相信他永远也不舍得伤她一根头发。
“生在天家,享受了荣光,就注定了你不可能得到平凡人的幸福,”齐帝一字一句地道,“若不服气,下辈子投胎时,好好选择!”
此时有人快步走了进来,阿紫抬眸间,便见母妃愁苦的容颜。
“你来得正好,”齐帝冷冷地对穆贵妃说:“别整天顾着念经,劝劝你女儿,她也不小了,前几年朕纵容她,不代表一辈子让她为所欲为!”
说完,他愤怒地拂袖而去,穆贵妃一言不发,轻轻揽过女儿,将她搂在怀里。
“为什么……”阿紫喃喃自语,“我以为,父皇很疼我……”
“皇上是疼你,”穆贵妃淡淡道:“不过,比起你二哥,你只配提鞋了。”
“什么?”花颜一怔,迷惑不解。
“还不懂吗?你要怨就怨自己不是荣嫔所生,”她叹一口气,“怨就怨不该跟荣嫔的儿子有利益冲突。”
“母妃,你是说父皇他……”
“哼,他只会真心维护荣嫔的孩子,”穆贵妃凄然一笑,“这几年,你越长越像我,你父皇也对你越来越懒得理会了,难道你没察觉到吗?”
“母妃多想了吧……”阿紫虽然嘴上这么说,心头却忍不住一惊。
“你父皇真可谓天下最痴情的人了,一生只爱一个女人,只爱他跟她的孩子。当初我就叫你别插手那封密信的事,因为,就算没有那封信,你父皇也会找藉口废掉令狐霄,改立你二哥。”
“不……”她骇然摇头,“不……”
“你以为令狐霄真是周皇后与外人的野种?你父皇买通御医做了些什么手脚,只有他自己知道!虎毒还不食子呢!在他眼里,大概只有令狐南是他的儿子——”
阿紫只觉得一阵晕眩,耳鸣伴着惊雷,在脑中一阵闪电交加。
她错了?当初,真不该多管闲事?
假如,她没多此一举,风亦诚就不会中那该死的冰毒,受那样的罪,吃那样的苦……
她在宫中生活将近二十年,为何仍有这般多的秘密和心机看不透?为何,明知阴谋诡谲诸多,仍会为之震惊、心痛?
这儿是她的家,为何,却如悬崖峭壁,处处都是绝境……
离开父皇回紫霞宫的时候,阿紫看到一顶玲珑华轿,自宫外匆匆抬进来。
轿帘上绣着白龙,那是太子平日出宫办事用的,如今,里边却坐着杨元敏。
二哥应该很爱这位新嫂嫂吧?连自己的坐乘都给了她。
阿紫立在花墙下,静静打量杨元敏。只见对方神色淡淡掀帘而出,由萧冀远领着,步入东宫。
民女第一次进宫,却没被紫禁城的繁华绮艳所惊住,反而眉心微蹙,一副不太喜爱的模样,看来这杨元敏绝非寻常女子。
也开始有些懂得,为何二哥那般爱她……为何,风亦诚也那般护着她。
隐隐叹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黄昏的斜辉映在她身上,衣袖皆被染成淡淡的金色,她步子很慢,待回到寝宫里,这金色已经褪去,变成幽蓝。
美丽总这般短暂吗?她掸掸衣袖,一阵失落。
风亦诚正坐在阶前,耐心地等待她,见她步来,露出温和微笑,与初升的月光相宜,珠玉般的感觉。
阿紫目光与他凝视,忽然飞身投入他的怀中,他亦摊开双臂,自然而然地将她抱紧,没有过多的言语,天生的默契一般。
“见到二哥了?”好半晌,她在他耳畔道。
风亦诚点点头。早说好的,她去见父皇,他去见太子,比比看谁能得到更多的原谅。
“二哥怎么说?”她果然比他沉不住气,“骂你了没有?”
“骂是肯定骂的,不过太子心情还好。”风亦诚笑道:“大概因为今天元敏进京了。”
她细听他的语气,想发现有无一丝酸楚,然而,他那般坦然,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我刚才看见杨姑娘了,”阿紫索性透露,“二哥似乎很疼她。”
“是很疼,”风亦诚又笑,“太子与我说起元敏的时候,那副神色我可从未见过,彷佛爱惜到骨子里似的,我这才知道,在棠州那阵子,他们一起喂野鸭子,一起淋雨吃豆腐花,大雪的夜里,太子还为元敏焐开了一盆海棠——这下,我全都放心了。”
他笑意不断,眼睛里全是愉悦,像嫁妹妹般高兴,阿紫不禁松了好长一口气。
现在,她终于懂得,他只是喜欢杨元敏,绝非男女之爱。
否则,会有疼痛、不舍、嫉妒、纠结……绝对无法这般轻松放手。
“你呢?”过了一会儿,他故作轻松地问:“皇上没骂你吧?”
“我可是父皇的宝贝呢,从前捅了天大的楼子他都没有说过一句,怎么会骂我呢?”阿紫巧笑回答。
“看来是我多心了。”风亦诚恢复微笑,先前的紧张在这一刻释放。
“对了……”她清清嗓子,尽可能维持镇定,“父皇还说,会替你治病呢!”
“哦?”他似有些不可思议,疑惑地瞅了她一眼,“谢主隆恩了,只是我这病怕无药方可医。”
“不……”生平不知说过多少谎,唯独这个,让她心虚又心痛。“父皇说……他有一个海上方,也是当年大哥手下那个无影者留下的……若配齐了药引,再找个人替你推功运力,是能把那冰毒逼出来的。”
“真的?”风亦诚看着她略显紧张却又故作镇定的神色,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日子,凭他对她的了解,怎么可能还察觉不出来呢?
“就差朵天山雪莲,那药引也算配齐了。”阿紫努力笑道:“父皇已经差人快马去取了,最迟明早会到……推功运力,我亲自助你,可好?”
他抿唇不语,忽然捧起她的小脸,逼她与自己直视,“阿紫,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啊!”
“皇上没道理替我治病,没砍我的脑袋就算万幸了,何况,这病连国师都没法治!”他低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