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春光充满无力感地结束通话,整个人也没力地瘫在大床上。
床很舒服,是顶级的国王尺寸独立筒,被子也是最高级的羽绒被,房间更是漂亮宽敞宜人……
但,就是不适合她。
这样时尚高贵的上流世界是他的人生,不是她的。
她永远不会天真到相信童话故事里落难的公主一定有个白马王子来拯救,她甚至连灰姑娘都不是,因为追在她后头的恶梦不是继母,而是她血浓于水的亲妈妈。
她的人生不是童话,而是纪录片。
现实的生活早教会她,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人与事,唯一能倚仗的只有自己的一双手。
她无奈地望着天花板上淡蓝色的美丽彩绘,还有二十四天……
她究竟该祈祷自己肚子里有他的宝宝……还是一无所有?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她心烦意乱地坐了起来,懊恼地抓了抓头,“吴春光,振作一点,就算天塌下来日子也还是要过,不能再怨天尤人下去了,听到没有?”
她决定帮自己做一顿丰盛的午餐,然后做完后,统统吃下肚去。
人只要吃饱了,看世界的角度也会变得更乐观开阔、充满希望,这是她飘泊江湖多年来的经验法则。
吴春光经过客厅要往厨房方向走,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瞥见了安在墙角的展示柜里,那一只只排列错落特殊、古色古香又独树一格的古董表。
客厅太大了,她每天只会匆匆经过,无暇注意到各种珍稀昂贵的艺术品。
她不禁驻足在展示柜前,隔着玻璃,数着那起码有百来支的古董表,难抑心里的赞叹。
“真美。”
看着那么多纪录着年华流光历史痕迹的古董表,吴春光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五0年代上海某家旧式钟表行里。
她蓦地想起在咖啡店里,他与那名美艳妇人的对话。
“为什么这么喜欢收藏古董表?”她的心莫名牵动揪疼了一下,轻声低语,“是因为想留住某些曾经被遗忘的时光吗?”
这是一个错误。
翟恩一身名贵西装,高大的身子斜靠着厨房门口,眸光迷惑地盯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娇小身影。
还是乱糟糟的短发刺猬头,还是令他眼睛生痛的可怕廉价T恤,挡住了底下养眼迷人的窈窕美好身段,以及更为十恶不赦的便宜牛仔裤。
她应该穿裙子,露出那一双匀衬漂亮的美腿。
但这一切是个天杀的错误,他和小红帽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暖昧棘手局面?
他应该祈求老天,让她肚子里什么都没有,让一切恢复正常,包括他活跃而丰富精采的性生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下班就忍不住跑回来盯着她,确保她没有异想天开地利用床单从二十楼垂吊下去逃走。
更不是像此时此刻,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哼着荒腔走板的曲子,弯下腰露出完美小巧的俏臀捡起落在地上的一颗小番茄,害他浑身发热,脑子里还塞满了“就是她”的莫名满足感。
他的人生应该是遇到了一个大麻烦,而不是感觉起来这么该死的对!
为了避免自己又冲动地做出将她压倒在流理台上,用各式各样情欲横流、春色无边的狂野姿势,带领她冲向欲仙欲死的极致欢愉天堂里的不智之举来,翟恩硬是抑下毫无理性的疯狂渴望,强迫自己选择较安全的行为。
“晚餐吃什么?”他缓缓走过去,露出慵懒性感的微笑。
吴春光猛然转过头来,乌黑滚圆如小鹿的眼睛流露出一丝来不及掩饰的喜悦,但随即被冷静取代。
“土城空心菜,地院卤牛肉,绿岛蛤蜊汤。”
翟恩不禁大笑。
她说的这三个地名都跟监狱与囚笼有关,好个牙尖嘴利反应敏捷的小红帽。
“吃得这么简陋?”他还是喜欢捉弄她,故作不悦道:“我明明在抽屉里放了十万块的买菜钱。”
“是给我的吗?”她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迅速洗好一小篮餐后当水果的圣女小番茄,“你不是都叫你秘书定期跑腿送菜来?”
“她只送来这个?”他浓眉皱起。
“不,是我只爽煮这个。”她哼了哼,“想吃大餐请自理,我相信外头餐厅饭店很多。”
“没有人陪,山珍海味也没滋味。”他不请自坐,愉快地问道:“可以开饭了吗?”
“翟大执行长会苦无人陪?今天早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吴春光嘴里嘟囔,双手还是端上炖得香喷喷软嫩烂熟的卤牛肉,拌了蒜末的翠绿烫空心菜,以及鲜味四溢的姜丝蛤蜊汤。
他大老爷似地坐在那儿等她添好了喷香的米饭,待她一坐下来后,立刻迫不及待大快朵颐起来。
“嗯,卤牛肉炖得太烂了点,其他还可以。”他终于放下筷子。
说这话的人刚刚才不要脸地把饭菜全都一扫而光……吴春光已经懒得提醒他。
“我煮了饭,”她站起来,把脏碗盘收进洗碗槽里,“你洗碗。”
翟恩像是张口想抗议,随后闭上嘴巴。“……我洗。”
她满意地拍拍屁股走出厨房,然后,偷偷笑得很开心。
第6章(2)
三十分钟后,翟恩终于得以走出厨房,心里沾沾自喜地肯定着自己洗碗的功力。
虽然他不小心洗坏了一个碗和两只盘子,不过对于新手来说,已经算很厉害了。
本来他九点有个约会,他只是回来吃个饭、换过衣服后,就要去晶华会馆参加一场派对的。
但是当他冲完澡,套上名牌的牛仔裤,穿上黑色优雅的无领衬衫,边走出来边解开扣子将袖口卷至肘际,双腿却自有意识地走向客房。
他不是关心,他只是好奇小红帽在干什么?
翟恩说服着自己,然后鬼鬼崇崇地在客房门口探头探脑。
客房门是半开的,从他站的角度看过去能见到坐在古典英式椅上,正在缝东西的小红帽。
咦?
他止不住兴致浓浓地向前凑近了些,全然没发觉贵为黄金单身汉、全球五百大企业最优秀领导人之一的自己,现在正在当偷窥狂。
她到底在缝什么东西?
——也许是逃生索?
他立刻扑杀脑中那不切实际的紧张慌乱感,缓缓退出她房门口,忍不住无声地低咒着自己。
姓翟的,你未免也太注意、太在乎她在干什么了吧?
在这一瞬间,翟恩不禁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种种荒谬怪异的感觉而愤怒了起来。
于是,他再不犹豫地大步走出这个因她出现而变得舒服温暖——去他的舒服温暖——的家。
昨天晚上,他没有回家。
吴春光坐在晨光洒落的餐室,对着大理石桌面另一端的空椅发呆。
她出于习惯地做了两份早餐。
他的热咖啡,加糖加奶,两片烤得金黄的吐司,一颗煎得黄白分明的荷包蛋,三条香脆培根……道地男人的早餐,充满了咖啡因与蛋白质。
她自己则是喝谷物麦片牛奶和一片松饼。
吴春光痛恨极了这种被制约的感觉。
十五天过去了,只剩下十六天,她就能够脱离这一切令她感到安心的虚幻幸福,回到她正常的轨道上,带着她全部的家当与一盆还是死不肯开花的水仙,头也不回地永远离开这个城市
她倒掉了完全没有动过的早餐,慢慢走回客房,看着桌上针线盒旁的物事。
或许她不能够拥有一台缝纫机,不能裁缝出各式各样美丽的衣服,就像十岁以前印象中那个做洋栽、温和敦厚好脾气的爸爸一样,但她总喜欢用针线缝东缝西,为自己留下一些小小的存在感与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