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快起来,别再睡了,你这样睡太久不好的,你、你快点起来啊!”百岁在一旁努力想推醒她,“婢子以后再也不敢偷懒了,以后都听小姐的话,都跟着小姐……小姐,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像是浑身上下筋骨六脉俱散成了不一处,三魂七魄飘飘忽忽,总有着不附体的恍惚感。
花相思极力挣扎了良久,总算勉强抬起了沉重酸涩的眼皮,挤出了一个小小的虚弱的笑,“早……”
“思儿,你醒了!”花老爷惊喜地一把握住她的手。
“小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累吗?哪里还疼吗?”
“小姐,你饿不饿?渴不渴?”
“我睡了多久?”花相思舔了舔干燥微裂的唇瓣,努力想撑起身子,可是昏眩感和胸口剧痛的压迫感,刹那间联手袭来,迫使她颓然无力地倒了回去。
“别起来!你多躺会儿休息。”花老爷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忙紧紧按住她的身子,一迭连声吩咐长命、百岁:“快快快,去把药盒鸡汤端来,再请王大夫来一趟。”
“是!”长命和百岁赶紧去了。
花相思被迫再回到枕上,闭上双眼,拼命想挥去脑际阵阵刺痛的昏眩感,却也难掩心下迷惑,“爹,我怎么了?”
“你真是吓坏爹了,”花老爷想起脸色就发白。“往后我是再不许你踏出家门半步了,听见没有?”
“我……”她心神镇定,蓦地想起了昏厥前的点点滴滴,神情不由得一黯。
朗风哥哥……
这就是所谓残酷的现实吗?
难道病骨支离的她,此生真是无缘、也无福对朗风哥哥再心存奢求什么、盼望什么了吗?
不,她不认命!
她的命运和幸福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再也不由得这一身跗骨病痛来左右。
难道十七年来,她被这一身病痛所夺走的还不够多吗?
“对了,爹,我是怎么回来的?”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是斗志满满,“我记得我在大街上‘昏睡’了过去,八成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怎么会醒来就在家里呢?”
花老爷见女儿病恹恹却又强撑着精神的模样,不由得大大心疼。
“你呀,爹险些被你给吓死。”他重重叹了口气,“是摇金姑娘送你回来的,她说你们俩要去绣线巷挑金丝,才没走几步路你就突然晕倒了。”
第5章(2)
她心一震,难道是摇金姊姊不放心她自个儿溜出去,这才偷偷跟在后头保护着她吗?
若真是那样,摇金姊姊岂不是将她为朗风哥哥心碎神伤的模样全给瞧进眼里了。
还是……只是巧合?
“那摇金姊姊呢?”她虚弱地问。
“她本来也守在你床边的,后来柳姥姥差人来唤,说是家里有事,所以便先回去了。”花老爷道。
“摇金姊姊真是个大好人,这次着实劳烦她了。”她心头一热,喃喃道,“我一定要好好谢谢她才是。”
“可不是吗?”花老爷一脸感激之情,“将来摇金姑娘若是要出嫁,爹爹我一定为她绣制一件天下最美的嫁衣,以报答她如此三番两次照拂我女儿的一片心啊。”
“爹,摇金姊姊将来的嫁衣自然是包办在思儿身上的,您放心。”她微笑道。
可笑意像昙花一现,她随即想到自己却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披上嫁衣……或许终无穿上的那一天,心下不由得一阵大痛。
花老爷见女儿脸色忽浮起了悲伤萧索之色,又是心疼又是不安,想法子要哄她开心。
“啊,对了,思儿想见见你的朗风哥哥吗?”脑中灵光一闪,花老爷口吻稍嫌热切地问,“不知爹让人去状元府递帖子,请他来一趟吧?”
她眸底闪过狂喜光芒,随即一僵,闷闷地道:“不想,不要。”
“不想?”花老爷下巴险些掉了下来。“不要?”
她笑得好苦好涩。
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开他的手,在心底受创伤口稍稍愈合一些些后,她一定会再度勇敢去追求属于她的幸福,但却不是在现在。
因为他带那美丽女子一同去饮茶谈笑的情景还太清晰、太伤人,她每每想起就忍不住感觉到一阵剐心般的痛苦,甚至痛得想去恨……
不不,花相思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去憎恨她最心爱的人,所以今天——今天她就是没法见他。
她真怕一见了他,她会被嫉妒和伤痛的怒火烧尽理智,劈头对他说出自己过后一定会深深悔恨的丑话来。
一番强烈内心挣扎后,她已是身心俱疲,憔悴地望着她爹,“爹,女儿今天是真的不想见朗风哥哥……”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累了。”她语气终究逸出了一丝幽怨愤懑。“再说,我也不确定他今天有没有空‘接见’我这个‘妹妹’。”
他有美人在侧,还会有空理她吗?
“怎么说这么见外的话?”这下换成花老爷不依了。“你朗风哥哥同你是什么样的交情,难道还需要爹提醒吗?”
“爹,交情是交情,可我不能总拿这份‘交情’来胁迫、勉强他做任何事。”她心下一酸,低声道:“仔细想想,那样待他是不公平的。”
“可要不是你熬了三天三夜绣出一幅‘清明上河图’,还瞒着我,私下卖给了在江南养病的郎老王爷,凑得了一千两银子沿途为他打点进京赶考之路,保得他一路平安顺遂——”
“爹,别说!”她小脸愀然变色,心慌地忙阻止。
绝对不能让朗风大哥知道这些事!
他生性风骨清奇,恩怨分明,只要受得旁人点滴之恩,必自竭尽涌泉以报的。
可她就是不希望他觉得自己欠了她的恩、承了她的情。
她希望他俩之间的关系能够单纯一如当年那般美好,没有谁欠了谁,也没有谁该了谁的。
就算她曾出了一点点的力,可比起他对她做过的种种好,那一切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啊!
“好好好,就算不说那件事,可一直以来你俩就是情谊深重,爹也从未见过他对其他女子这般温柔体贴过。”花老爷一脸认真,正色道:“冲着这一点,爹就万分确定——他心底是喜欢你的!”
她怔怔听着,不发一语。
“怎么,你不信爹的话吗?嘿,再怎么说爹也是个男人,男人的心事爹最懂了,其实这男人哪——”
“爹。”她轻唤一声,突然觉得可笑得想哭。
爹现在是在鼓励她不能放弃这段感情吗?
“什么?”正要慷慨激昂发表一大篇的花老爷愣了愣。
花相思摇了摇头,不忍嘲讽他,只是涩涩地问:“爹,上回您到庙里求的签诗,写得可是‘独开苹花一枝香,风雨纷纷亦自伤,春过十七尘缘尽,寄语来年再芬芳’?”
“你你你……怎么会知……”花老爷如遭雷击,面白若纸地瞪着女儿。
见她爹好似就快哭出来了,她心软了下来,柔声劝慰道:“爹,命由天给,非人力可强求挽留,您也别太介怀了。”
“别说傻话。”花老爷紧紧握住女儿冰凉纤瘦的小手,激动地嚷嚷:“你不会有事的,那首签诗根本就是搞错了,做不得准的!你、你还这么小,这么年轻,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花相思强抑下苦楚,含着泪微笑道:“好好好,就当那是搞错了,女儿可是打不死的屎壳郎,是绝对不会有事的,好不好?”
花老爷抽抽噎噎得说不出话来。
“爹,您就别哭了,待会儿让长命和百岁瞧见,她们会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