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小生长在那样的环境,但他并不是冷血的人,不然他也不会过得那么痛苦。
更何况,他是为了保护她才做出这种决定,那他又怎么可能会本末倒置地用这种危险的方式去伤害她?
想到他默默自行承受的苦,她就心疼到好想回去那个院落里,想要握住他的手,让他知道她依然站在他这一边。
只是伤太重,恐惧太深,想到要再回去那个有如人间地狱的地方,她却步了;想到她回去只会增添他的挂虑,她更是裹足不前。
她明白他为何会应允她离开,因为在这里,她才是安全的,她的家人会照顾她,他对她的深情让他没办法再冒险放她留在樊家。
所以即使她好想好想见他,也得忍着,她相信他曾在她耳旁温柔低喃的「很快」,一定已近在咫尺。
「……小姐?」小心翼翼的叫唤自背后传来。
孟海心不禁莞尔。即使她已经完全康复了,家里的人仍将她视作易碎的花瓶,连喊她都不敢大声,活像会将她的魂魄震飞似的。
知道他们全是基于关怀,对于这样的保护她只觉欣然接受,而不是用抗议让他们更加放心不下。
「什么事?」她回头。
「有一封给您的信……」婢女有些吞吞吐吐,顿了下才又补上一句:「是姑爷捎来的。」
很少听到有人这样称呼樊伯临,孟海心愣了下,会意过来后更是惊讶。
大哥在日前恢复神智的消息震惊了整个京城,就连身处保护中的她,也从仆婢的闲谈中得知此事。
刚听到时,她很担心他会来将她这个妻子带回去,但过了几日都没有任何动静,她也就宽下心来。
或许是大哥认为再神智不清时所做的事都作不得数吧。她是这么猜想的,一方面为了多了一人可以帮他而感到开心,一方面也为了她不会因为这个身份为难而欣喜不已。
但这个突来的举动,却让这些臆测可能会变成一种痴心妄想。
「……送信来的人还在吗?」她抿了抿干涩的唇,要自己别逃避现实。
「走了。」婢女一脸关心地看着她。小姐在樊家过得那么惨,若换作是她她也不想回去。「小姐,你要看吗?还是先交给老爷、夫人过目?」
「没关系。」孟海心勉强撑出微笑,不想让婢女担心。「给我。」
接过信封,她深吸口气,抽出里面的纸——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汝胜矣
上头只写着这几个字,孟海心先是白了脸,而后又困惑地蹙起了眉。
看到开头,她还以为大哥知道她和他的事,用这两句诗来讽刺她的不守妇道,但最后那三个字却又推翻了这个猜测。
孟海心翻过信笺,怕自己有所遗漏,但除了那几个字,她找不到任何其他的讯息。
她把那几个字在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却只觉脑海越来越混乱,最后只能怔怔地看着那张信笺。
她不懂,大哥为何要写这两句诗给她?而那三个字,又是针对什么事?她从不曾和他争过任何事物啊……
「小姐,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无法从她的表情判断,婢女急问。
孟海心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每个字她都认得,但她却无法看透里面的涵义。「没事,只是……问候罢了。」
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大哥并不是要催促她回樊家。先静观其变吧,她要是贸然回去,却反而弄错了这封信的意思,只会给他们添麻烦。
「如果担心小姐的状况,不会自己来一趟啊……」婢女打抱不平地嘀咕着。
不,她不希望他来。
孟海心微微一笑。虽然知道婢女骂的是谁,但在她心里却是主动想成樊仲遇,对她而言,他才是她的夫君,才是要来接她回去的对象。
她希望他能把心力放在他们的计划上,赶紧将这一切结束,等他得以踏进孟家门槛时,将也是他们通往幸福的那一天。
第9章(1)
孟海心收到信笺的当晚,即是樊家宴请宾客的时刻。
与宴者有两位与樊家关系交好的官吏,四家其他商号的老板,其余诸人都是樊家各房及旁支所推派出来的代表。
「感谢各位赏光,前来庆祝樊家儿孙伯临康复,来来,老夫先干为敬。」大老爷举杯,坐在他身边的樊伯临也起身致敬。
看在其他樊家人眼里,无不恨得牙痒痒的。
最近大老爷被躲在暗处的敌人吓怕了,樊伯临一恢复正常,立刻被他重用,两人促膝密谈了好几次,就连家族会议时,都严正声明要大家听从樊伯临的命令,别再像过去一样勾心斗角。
如果是之前,看到樊伯临这宛如接下当家之位的模样,绝对会引来杀机,但现在大家被击得溃不成军,抵挡外侮都来不及了,哪还有时间内斗?
不过倒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这樊伯临是否真有本事,若能助樊家脱离难关,等稳定后再把他拉下来也还不迟;若是虚有其表,失望透顶的大老爷自然会放弃他。
于是一场筵席虽然大家心怀鬼胎,但也相安无事。
其中脸色最难看的,该算是樊仲遇了。
他被安排在离兄长最远的下位,不仅如此,与客人热络交谈的樊伯临还完全不看他,连一眼也不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樊仲遇恼怒地勾起酒杯一饮而尽。
日前兄长突然恢复正常,当时人在外头的他一听到消息立刻赶回,他却从那一天起就再也找不到机会和兄长独处,更遑论是询问这个举动的原因。
而兄长像是要补足这段期间的隐忍,充分展现他要将大房长孙声势重建的决心,多次协同老家伙召开家族会议,还大张旗鼓一一找来各房及旁支细谈,从深夜直至天明。
现在樊家群龙无首,兄长的崛起只会引来依赖,一时之间并不会有危险,问题是这个决定兄长并没有跟他商量过,而他也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这一点最让他生气。
「怎么?看自己哥哥那么风光,心里不是滋味啦?」和他一样坐在下位的某个旁系族人嘲讽道。「这就是人的际遇啊,至少他得势,你们大房也跟着受重用,总比你之前在那里苟延残喘好上许多……」
被他凌厉的目光一扫,那人顿时噤声,低着头,乖乖吃他的东西。
樊仲遇收回视线,再度往兄长的方向看去。
时至今日,樊家已毁得差不多,他懒得再维持什么懦弱的假象。
只是他不懂兄长为何要挑这时候蹚浑水。
他知道老家伙正在筹办一场筵席,为的是揪出内贼,他并不担心,因为他很肯定没留下任何线索可供追寻,唯一较有可能的顾虑,就是老家伙会用栽赃的方式将他所疑心的人铲除。
如果老家伙认定是他,他无所谓,因为那些事他都有做,若能怀疑到他这儿也算老家伙厉害,反正他已将后续都安排好,他入狱,事情就跟着结束,等风头过后,兄长就可以带着那笔钱离开。
结果大哥却是将自己也卷进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老家伙说的,竟把这场筵席活生生变成庆祝宴,除了为他消除嫌疑,他想不到还有其他的原因。
脑海浮现那一晚的情景,樊仲遇恼怒地又喝了杯酒。他表明得还不够清楚吗?
他不要再欠他了,放彼此自由吧,这样下去只是把两个人都推向毁灭。
他却找不到机会可以再劝兄长。
看到兄长起身开始一一敬酒,樊仲遇不断思索要如何和他约时间私下碰面,但他只怕兄长并不会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