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澈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一直在原地踏步?”
她考虑许久,“也不坏啊!”
居然回答他“也不坏”,这小妮子在想什么?
人生不往前,还有什么意思?
钟澈笑,存心逗她,“那我们就这样谈恋爱吧,永远维持现在的样子,当然也就不可能结婚喽!”
“不要。”这次她答得极快。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实在太有趣了。
最后一天气温明显回升,钟澈更改了行程,将观赏歌剧表演的节目取消,出发至斗兽场。
由于是血腥的历史见证,情侣观光客中,常可见到女孩子一边说“好残忍”、“好恐怖”之类的话语,整个身体几乎挂在男友身上,一路发抖离开,矫情过度,感觉有点滑稽。
钟澈一向看不惯惺惺作态的女孩子。
灿宁自然是正常的。
她并没有像那些女孩表演不舒服,态度就像过去两天一样,把斗兽场当作一般的观光景点,以现代眼光审视古时遗迹,仔仔细细地观赏千年岁月留下的历史,边走边称赞一番。
“你真异于常人。”
灿宁扬起一抹笑,“我当是赞美收下啦!”
钟澈装蒜,“我损过你吗?”
“一天到晚。”
他发现随着两人相处时间的增加,自己越来越欣赏她坦然面对且不装模作样的个性。
那些喊头痛、头晕的女孩子不会不知道斗兽场的历史,来了就不要怕,怕就不要来,买了门票后进来大呼小叫的斥责人兽格斗,实在浪费,就在一同进来的日籍女游客躲在男友背后大呼血腥暴力时,钟澈却发现灿宁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凯旋门上的浮雕。
“我也可以表演受到惊吓,全身无力靠在你身上,不过,那太假了啦!”她说。
下午时分,日光更盛,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两人哪也不想去,就待在露天咖啡座聊天兼观看行人。
她问了他很多事情。
从幼年时最早的第一印象开始,求学岁月,及至长成。
对他来说是个特别的经验,许多事情他早已忘记,要不是她的询问,他也许都不会再想起。
在不知名的广场上,有太阳,有咖啡香,因为她的笑语嫣然,他得以平心静气的正视过往。
包括他最不愿想起的,不得不把曾留在高山上的事情。
钟澈明白,曾受伤不是他的错,但征服艾佛勒斯峰却是他的主意。他让二十五岁的曾一个人留在山上,完全没有实现梦想的机会——曾走得突然,他甚至不知道灵灵的存在。
他在高山上失去这生最好的朋友。
此后再也没人跟他一起挑战高山海洋。
灵灵失去父亲。
即使承袭他的姓氏,但她终究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六年了,因为深深的自责,他从不愿好好的想这件事情,可是今天,他却把所有的事情在脑海中转一遍。
非常、非常特别的一个下午。
虽然他仍旧什么也没说。
虽然她依然什么都不清楚。
阳光融融之中,他却知道,自己从这件事情挣脱出来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第八章
在钟澈与灿宁的感情平稳进展中,时序渐渐走到夏天。
台北的六月,闷热无比,日晒强烈,都市人被高温整得快要变形,资玮不过在飞航与总公司来回一趟,短短一小时的外出时间,脸色一反平日的苍白,绯红似熟透的苹果。
钟澈看她一副头昏眼花的样子,忍不住好笑,“我还以为你会开车。”
“你以为我喜欢走路?”资玮没好气的说,“这里到总公司,走路都比开车快,厂商在等发票,也没得选了。”言毕,又倒回桌子上,肢体语言已说明,外面的高温让她必须先行休息,否则什么事都无法做。
“先喝杯水。”嘉升在她桌子上放下一杯水,“下次赶着要什么,跟我或是钟澈说,天气这么热,不要自己跑。”
“你们还不是会热。”
嘉升笑,落落大方的说:“你说我是大男人也好,沙文也罢,但不管怎么样,在公司有男生的情况下,让女孩子大热天在路上走半小时很不道德,如果我有妹妹,也不会愿意看到她被如此对待。”
资玮看了他一眼,声音明显放软了一些,“谢谢。”
“应该的,你这么辛苦。”
钟澈扬起眉,不经意的看见,在嘉升飒爽的笑意下,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资玮,脸颊的颜色比刚进来时更红。
略带别扭的,涩然的绯红。
别说认识数年的感情,就算是以无私的眼光来看,何家的女孩子也绝对是美女,纬纬敢爱敢恨,资玮内敛秀雅,只不过资玮与嘉升……他从来没想过他们的可能性。
其实也不用想,嘉升的态度很坦然,坦然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对资玮没有同事以外的感情。
何况,他前几日才听总公司的人说起,嘉升已申请外调伦敦,客观评论这几个申请者的条件,经验年资都适当的嘉升条件最好,没意外的话,八月就要离开台湾。
铃铃铃……电话响起。
资玮接起,“飞航您好,敝姓何,很高兴为您服务。”
她讲了约莫五分钟关于最近出团的日期,就在她翻阅资料回答问题时,钟澈的手机响起了。
“是我。”灿宁轻快的声音从话筒传过来,“你在做什么?”
“特别打电话来问我在做什么?”钟澈走到待客用的玻璃圆桌旁,突然兴起捉弄她的念头,“我在跟你讲电话。”
她哈哈一笑,“你很无聊哎。”
“无聊那你还笑。”
“我很想你嘛。”
“谢谢。”
她停了一下,突然间爆出不小的叫声,“你怎么这样,我到香港出差,几天不见,你应该说‘我也很想你’吧,居然跟我说谢谢,好恶劣。”
钟澈哈哈大笑,“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晚上。”
“我约了人谈事情,没办法去接你。”
“不要紧,”灿宁的声音透着一股笑意,“安妮会来,明天见吧!”
挂了电话,他看到资玮一边讲着应付客人的电话一边写纸条,不一会,纸条传了过来——
对她好一些
钟澈当然知道资玮写这五个字给他的意思,她一向聪明细心,他跟灿宁玩的小把戏骗不了她。
资玮不相信他,她觉得发生在姐姐身上的事情会在朋友身上重演。
他感激她明白却保持沉默,但并不想跟她解释,爱情是两人的事,没必要跟别人交代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时茜骄傲自负,纬纬聪慧独立,灿宁没有这些显而易见的优点——她的打扮虽如时下年轻女孩一样炫丽,但内心世界却古老得可爱,要求不多,好像只要两人在一起,处处天堂。
自圣诞夜到现在的这段时间,一切都好,钟澈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加起来的平静大概都没这半年来得多。
他跟灿宁掩饰得很不错。
这些日子来,除了心细如丝的资玮,并没有人看穿这段地下恋情。
一切都很好,好得让他忘记了许多以前的不好。
灿宁下了飞机;
照她的说法是“受困香港六日”,她一句广东话都不会说,除了洽谈能用英文之外,全用比手划脚,连上计程车都要带地图指给司机看,不只没感受到香港的魅人风情,反而因为言语不通痛苦得要命。还好,总算圆满完成唐晓藤交代的事,勉强算是不负君命。
若要说这六天有什么好事的话,那就是在机场遇到自己以前差点喜欢上的子盂学长吧!
虽然没有爱情,但始终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