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莫传雅忧伤地咬唇。「不只是宝宝的问题而已。」
「那还有什么问题?」
她怅然不答,自顾自地又抚琴弹奏起来,这回是一首凄婉的小调,闻者痛心。
半小时后,她送走仍是忧心忡忡的简艺安,这才拾起他转托送来的笔记本,迟疑着不敢打开。
许久,她才颤抖地翻开封面,只看一眼,眸海便孕育剔透的泪珠。
那是他为她亲手绘制的蛋炒饭食谱,他详尽地说明了每一个步骤,用彩色铅笔画出每一种材料,让她能够一目了然。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做来吃吧。
他在最后,如是留话,还签了名。
她抚摸那苍劲有力的落款。他的字并不漂亮,有些潦草,可她轻轻触碰着,却是每一笔每一划都如火,烙进指尖,焚刻心版。
「醒仁,醒仁……」她喃喃唤着丈夫的名,喉间蓦地涌上一波酸楚,霎时,她抱紧笔记,软跪在地,嘤嘤啜泣。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泪依然无法干涸,她拚命凝聚全身的力量,好不容易稍稍抑住悲伤,然后,她茫然望向窗外,目光越过迷离夜色,追上某道她亲手放逐的身影。
「没问题,我不会有事的。」她心碎地呢喃。「不管我们分开几年,不管你离我多远,我都一定熬得过,一定可以……」
因为她是最强的女人。
第七章
五年后
这天,桃园国际机场起了一阵骚动,记者们纷纷卡位,试图取得一个好位置,迎接返抵国门的新锐医生。
他回台湾,是为了替商界传奇女强人莫方诗绮开刀。年迈高龄的老人家,因为多条心血管阻塞,亟需进行多重冠状动脉绕道手术,但她健康情况不佳,肾脏也有毛病,若是手术过程稍有差池,极有可能引发器官衰竭,一命呜呼。
为她动刀,必须快、狠、准,不能有丝毫犹豫,而不久前才在美国创下最短时间成功完成多重冠状动脉绕道手术纪录的戴醒仁,正是执刀医生的最佳人选。
为了挽救老人家一条性命,莫家人特地迎回这位近年来在国际崭露头角的年轻医生,但这还不构成记者们追逐采访的要素,真正令他们疯狂的是戴醒仁兼具莫家女婿的身分。
据说五年前,由于一场流产意外,戴醒仁与莫传雅夫妇俩因此情感失和,分居两地,如今再度重逢,这段婚姻究竟还能不能持续,引发高度瞩目。
一个是心血管外科的名牌医生,一个是私人医院的董事长,女方还出自台湾传统的豪门世家,这种极具故事性的婚姻秘辛,可是最受读者欢迎的八卦新闻。
绝对要挖出足够耸动的内幕——
记者们目光炯炯,虎视眈眈,扛着摄影机,握着麦克风,在戴醒仁现身迎客大厅的那一刻,立即街上去将他团团包围。
这群人是不是疯了?
莫传雅待在私人办公室,盯着电视新闻的SNG连线报导,对一群犹如秃鹰般围剿猎物的记者,只能慨叹。
现在想想,她竟也曾经是属于他们的其中一位,简直恍如隔世。
真的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不管是身为记者的她,或是身为某个男人新婚妻子的她,都仿佛已坠入悠远的时光之河,随着水流漂远。
她甚至有点想不起来,当时的喜怒哀乐,都是为什么了。
「戴醒仁……这五年来,你过得好吗?」她低声呢喃,水眸依旧紧盯着萤幕,机场大厅万头揽动,人来人往,加上一群记者挡镜头,教她一时看不清他的身影。
蓦地,记者们散开,而他挺拔伟岸的身影毫无预警地撞进她眼帘,她怔住,心脏有片刻忘了跳动。
他似乎变得更帅气了,肤色更黝黑,身材更结实,五官虽仍如刀削一般凛锐,眼角微蕴的风霜却让他显得比以前可亲。
还有,他懂得笑了,唇角微微扬起好看的弧度,不像从前,总是抿着一张嘴,傲然冷漠。
莫传雅暗暗掐握掌心,芳心恢复跳动,并急速狂奔。
为什么他能笑?他说过,这世上没那么多值得笑的事,为何他能对那些记者微笑?
他稍稍侧身,另一道窈窕倩影映入镜头,是一个气质出众的女人,很漂亮,眉目分明,笑颜甜美。
记者问出她是麻醉医生,与戴醒仁在南美认识,两人之后进行多次合作,相当有默契,这回她也将加入手术小组。
「各位记者先生、小姐,请你们期待戴医生的医术,绝对会让你们眼睛一亮,看他动刀就像是欣赏艺术一样,会令人着迷。」她笑着宣称,望向戴醒仁的美眸璀亮,显是对他非常仰慕。
他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回她一笑。
莫传雅瞪着那含蓄的笑容,胸口紧窒,心弦牵痛。
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有那个女人在,他才那么不吝惜地对任何人附赠微笑,原来是身边跟了个最佳夥伴兼仰慕者,他才变得更英气逼人。
原来,是因为她吗?
莫传雅按下遥控器,关电视,室内顿时一片静寂,而她闭着眼,一个人尝着寂寞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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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累了吗?」
坐上「和恩医院」派来的轿车后,朱湘琳立刻转向戴醒仁,关怀地问。
「还好。」他低声应,眼睫却落下,在下眼皮处形成忧郁的暗影。
朱湘琳以为他真的累了,体贴地不吵他,保持安静。
但他其实并不疲倦,只是有点慌,有点感慨,有一点点,近乡情怯。
经过五年,他终于再度踏上台湾的土地,接下来他将前往「和恩医院」,回到他以前工作的地方。
而他前阵子跟恩师熊建明联系时,才听说自己的妻子从母亲手上接下棒子,成了医院的董事长。
五年不见了,她,过得好吗?
刚到美国的时候,他试着打过电话给她,她从来不接,他每个星期写e-mail,她也不曾回信,他只能向岳母大人或她的好朋友简艺安探听她的近况。
知道她一切平安,他稍稍感到安心,却也更惆怅,因为她显然还是不肯原谅他。
她恨着他吗?他曾在信里问,一样得不到回音。
渐渐地,他灰心了,悄悄深埋一腔情感,投入忙碌的医院生活。他忙着诊治病患,忙着参加各种学术研讨会,忙着在一场又一场手术中精进自己的医术。
两年前,他甚至效法自己的恩师,到第三世界国家义务行医,直到数个月前,才又回到美国。
这次要不是莫家老奶奶病了,需要他帮忙开刀,他也不会回台湾。
他曾经告诉她的家人和朋友,如果她想见他,如果她有丝毫愿意原谅他的可能性,只要一通电话,他会马上放下一切,飞回她身边。
可是,他从没接过那样的电话,甚至连暗示也不曾。
她就那么恨他吗?恨他恨到宁愿永不相见?
这次他回来,她总该要见他了吧?她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他,该不会一见面,就送上一份离婚协议书吧?
戴醒仁自嘲地寻思,愈想愈觉得他倔强的妻很有可能这么做,胸口因而一寸一寸地缩紧,几乎找不到呼吸的空隙。
到时,他该怎么做才好?
「醒仁,我们到了。」朱湘琳柔声提醒。
他这才猛然回神,睁开眼,望向车窗外,几个医生护士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欢迎他,领头的正是他的恩师,也是现在医院的副院长,熊建明。
「教授!」他不觉有些激动,迅速开门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