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厉香桐将用一块绸缎包住的东西抱在怀中,朝魏伯点了下螓首便进屋里去了。
而在帐房里的石耀军自然也听到她的声音了,连忙从桌案后头绕出来,还以为厉香桐怨他、恨他,不想再见到他了。
“相公。”厉香桐看著他憨厚的面颊削瘦了许多,这阵子也真难为他了,真希望能再为石耀军做些什么。
“你……找我有事?”石耀军将双手藏在身后,免得想要抱住她。
“是。”厉香桐将抱在怀中的东西放在桌上,解开上头的结。“这是我帮相公缝制的几件新袍子,可以让相公替换著穿,俗话说人要衣装,何况是要跟人谈生意,可不要因为舍不得穿就搁著。”
“谢、谢谢。”石耀军下颚剧烈抽搐。
“另外我还帮相公缝了一双鞋,也不知道合不合脚,相公就将就一点穿,也希望它们能陪相公走上万里路,让相公不会觉得寂寞。”厉香桐嗓音微哽,也只有她明白话中的意思。“以后……相公可要好好地照顾自己。”
“我会的。”石耀军眼热鼻酸地说。
厉香桐眨了眨有些酸痛的眼,因为一整天下来已经不知哭过几回了。“也希望相公从此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嗯、嗯。”
“那我回房去了。”厉香桐绽开一朵凄楚的美丽笑意,旋过娇躯,两人背对著背,从此各奔东西,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石耀军一动也不动的站著,两眼瞪著放在袍子上头的鞋,眼眶更红、更湿了,他慢慢的举起发抖的右掌,轻轻地抚摸著鞋面,还有细密的针脚,接著将那双鞋拿起,用力的拽在心口上,泪水也跟著夺眶而出了。
“呜……”石耀军紧紧地咬住下唇,可是不能让哭声迸出来,就怕厉香桐会听见,可是他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娘子……娘子……
石耀军在心里不停的叫著,脸上已经涕泪横泗,却只能把左手握成拳头,将它塞进嘴里用力咬住,那力道之大几乎要把肉给咬下来了。
对不起……娘子……对不起……
由于哭得太凶了,石耀军到最后不得不弯曲膝盖,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上,也止不住抽搐的高大身躯,只能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喊著。
原谅我,娘子……
仿佛也听见石耀军最沉痛的呐喊,厉香桐一边流著泪,一边在廊下走著,不过只要想到现在的分离是为了将来能够相聚,她就要忍耐,不能再哭下去了。
厉香桐振作起来,瞥见正在不远处和府里的奴才说话的魏伯,于是朝他走了过去。“魏伯!魏伯!”
“夫人叫我?”听到厉香桐在叫他,魏伯便朝身边的奴才使了个眼色,提醒对方不可以在夫人面前漏了口风。
“是,我有些话想要跟魏伯商量。”厉香桐温声地说。
魏伯不免有些狐疑,不过还是走向她。“夫人想跟我商量什么?”
“魏伯要先保证不会跟相公说。”要是石耀军知道她根本不打算回天霄城,是绝对不会让她离开的。
“这……夫人还是先说什么事吧。”魏伯可不敢马上答应。
厉香桐倒也不怪他这么说,反倒很高兴魏伯对石耀军的忠诚之心,眼见四下无人,于是开门见山的说。
“前天夜里,我在帐房外头已经听到你们说的话了……”
当厉香桐道出拟好的计划,魏伯的眼睛也就愈膛愈大了,也是在这一刻,他对这位夫人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偏见,知道她是打从心底深爱著石耀军,宁可牺牲自己,也希望尽一己之力,帮助石耀军东山再起。
两人达成共识,知道碰上像石耀军这么傻的男人,也只能暂时瞒著他,什么都不能说,才能让他放手一搏。
他们都相信再见面的那一天很快就会到了。
*
翌日一早——
魏伯一面指挥著奴才将两口箱子抬上马车,一面小声交代负责护送厉香桐主仆三人离开的另外两名奴才。
“阿良、阿忠,夫人就交给你们了,一路上可不能有半点差池。”魏伯再三叮咛的说。“你们都知道该怎么做吧?”
“都清楚了。”阿良用力点头。
“魏伯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会保护夫人,直到夫人找到落脚的地方。”阿忠拍著胸脯保证,他们可不敢有半点马虎。
“那就好。”魏伯也只能信任他们了。
这时,厉香桐在小桩和菁儿的陪同之下走出大门,她左右张望了下,没见到石耀军的身影,心想他不出来送行也好,否则只有更添伤怀。
“夫人都准备好了?”魏伯对厉香桐的态度变得和善许多。
“是,往后相公就拜托你了。”她说。
“只要我这条老命还在,就一定会好好看著大爷。”魏伯用力担保。
厉香桐万分感激地颔了下螓首,一切只有尽在不言中。
“小姐,我们该走了。”小桩恨不得早点回到天霄城,跟城主告状去。
“嗯。”厉香桐在婢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才要钻进篷车内,仿彿感应到了来自身后的两道视线,下意识地回过头,就见石耀军站在大门内看著她,眼神中的依依不舍再也隐藏不住,他终究还是出来送她了。
相公,不管是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都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你来接我为止。厉香桐眼底泛著泪光,默默地许下承诺。
石耀军强忍著心头那股宛如凌迟般的痛楚,眼睁睁地看著厉香桐钻进篷车内,然后马车开始缓缓地前进,将她带离他的生命之中。
“大爷。”魏伯怜悯地看著他。
“我不苦,一点都不苦。”石耀军哽咽地说。
魏伯也不禁为他掬起一把老泪。“大爷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夫人有信心,你跟夫人会再见的。”他不能跟石耀军说太多,只能这样帮他打气。
“我不奢望娘子会等我,只要她可以过得幸福就好。”石耀军真心诚意地向老天爷祈求。
“会的,一定会的。”魏伯点头如捣蒜地说。
石耀军痴痴地凝望著马车离去的方向,久久收不回目光。
*
而此时坐在篷车里的厉香桐不再掉一滴眼泪,因为从今以后她要比以前更坚强,至少在石耀军可以来接她之前,都要学会不再依赖别人。
菁儿看著心事重重的主子,先是被邱家退婚,现在又被姑爷给休了,真的觉得她好可怜。“小姐以后该怎么办?”
“当然是等我们回到天霄城,要城主帮小姐讨回一个公道。”小桩气呼呼地搭腔。
厉香桐将思绪拉回来,这才打算告诉她们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以及自己的决定。“我们不回天霄城。”
“什么?不回天霄城?”菁儿讶异地瞪大了眼。
小桩也提高嗓音问道:“我们不回天霄城,那么要上哪儿去?”
“哪里也不去,我们就在安陵县找个地方住下来。”厉香桐轮流看著眼前两张惊愕的脸蛋,浅浅一哂,心想康州这么大,而安陵县就在登阳县旁边,又是康州第一大县,在那里应该不难找到容身之处。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小桩非追问出原因不可。
“是啊,小姐。”菁儿也被搞糊涂了。
“那是因为相公并不是真的要纳妾……”厉香桐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出来,小桩和菁儿听得不禁一愣一愣的。“所以就算相公已经一无所有了,我还是要留下来等他,不管要等多少年,我都会一直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