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原来你们是认识的。」小乞儿恍然。风满楼几乎抑不住心头急促狂跳的喜悦,忘情地一把抓住小乞儿,「她在哪里?她往哪儿走了?」「痛痛痛--…」小乞儿杀猪般叫了起来。「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公子,你手劲好大,我会痛啊……」
「对不起。」他连忙放开小乞儿,神情歉然却又焦灼地问:「你是在哪儿见到她的?她又往哪个方向走了?请你务必要告诉我,她是我的未婚妻子,我一定要找到她!」
小乞儿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哀怨地白了他一眼,「公子,你这么粗手粗脚的,我猜你家小娘子就是被你给吓跑的吧?」
他一顿,啼笑皆非却又悲喜交杂。
「全是我的错。」千言万语酸甜苦辣齐涌上来,最后,他只能低低的喟叹一声。
「反正我把信带到了,其它的我全然不知……公子,赏钱。」小乞儿手一摊,老实不客气地道。
「小兄弟,有劳你了。」尽管心神俱乱,风满楼还是自怀里取出一锭银子给他。
「哇!」小乞儿接过那一锭足足有十两重的元宝,欢天喜地的捧着就跑了。「发财了发财了发财了…」
顾不得小乞儿,风满楼急切地打开那张被揉得绉巴巴的纸,上头的字小巧娟秀,果然是阿灵的笔迹。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他像是被当头猛然敲了一记闷棍,震惊痛苦地瞪着上头充满悲伤与决绝的诗句。
她是在跟他永远诀别了。
风满楼心痛得几乎无法站立,大手紧紧钻着那纸团,气色灰败惨然,在这一瞬间,黑暗彷佛对着他当头笼罩了下来!
阿灵,请妳原谅我,请妳不要这么对我!他知道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她,再也无法自拔。就算坐拥巨大的财富和倾国的权势又怎么样?失去了她,他的世界再也不具任何意义。
「不。」半晌后,他终于抬起头,努力振作起精神。
她不能这么对他!
他们俩,只能应了这首「生查子」上阙的曲意缠绵、温柔约定;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用下阙的黯然别离失约来回复他!
他不接受,死也不能接受。
「所以妳在京城对不对?」他沙哑低语,再度将纸团打开,深情的目光紧紧盯着上头的一字一句,还有纸张的质地。
纸粗纹浅,略带淡绿,是用蔺草熬煮成浆晾制而成,北城坊间惯常用纸,三个铜钱一大落……
难道,她在北城?
第10章(1)
「最近,风府又有大动作了。」坐在天井里,这次换成是方儿和章云氏在挑拣红红的野生枸杞子,闲来说闲话。章灵又上山去采野生药材了,没有大半天是回不来的。
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在她们主仆三人身上首饰都变卖光了,家中无米下灶的时候,章灵只得到山上去挖野菜回家充作食物。
没想到她挖回了几条粗大的「白萝卜」,说要炖锅白萝卜汤喝,被自小娘家就是开药铺的章云氏认出了那是极为珍贵的云山雪参,欣喜若狂地拿去附近药铺子卖得了极好价钱。
就是那几根云山雪参让她们得以免除捱饿受冻的窘境,还启发了上山摘采野生药材回来贩卖的点子。后来,还真是越采越有心得,现下靠卖药材过日子,生活倒也安乐。章家、风府、那上等人家高贵生活,好似已经离她们很遥远很遥远了。但是方儿和章云氏心知肚明,章灵不想念富裕的生活,却无法不思念那个始终烙印在她心上的男人。
「小姐知道吗?」
「怎么会不知道?风满楼存心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把咱章家的祖宅整修得焕然一新,还张灯结彩,说是要做迎娶章家的灵小姐用……」章云氏虽然以前很气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但现在也不得不承认,那家伙这两年默默为阿灵做的,实在令人不得不感动。
好吧,光是替她们痛宰魏通海那个老贼,以及用章家名义收购回所有属于章家的产业这两项,就已经足够让她阵前倒戈,开始有点喜欢起这个女婿人选了。
可头痛的是,章灵却是铁了心不愿意再回到过去那种只为他活,还被他瞧不起的无尊严生活。
任凭她们怎么暗示,她都不相信今时已不同往日了。
「小姐真沉得住气。」这么多年来,方儿终于对自家小姐露出了一点点敬佩之情。
「现在是很有骨气,可是万一她就这么一辈子硬骨气下去,将来嫁不出去,变成了老姑娘怎么办?」章云氏有着全天下母亲对女儿最矛盾的情结!又恨嫁,又不放心她不嫁。
「也是。」方儿点点头。
「所以我们可得做一回坏人了。」章云氏已经下定决心了。「妳去通风报信,我来阴谋诡计。」
方儿看着她,[一定要把她嫁出去。」
「一定要把她嫁出去!」
事不宜迟,打铁趁热,趁章灵还没下山前,两人已决定分头行事。
方儿才刚要出发前往南城,没想到风满楼已经找上门来了。
见高大英挺却清瘦憔悴的商业霸主站在自己面前,方儿微微一怔,却依旧处变不惊,神色不变。
「风少爷。」方儿朝他福了个身。
「妳是方儿。」风满楼没有她想象中的怒不可遏或是冷淡高傲,而是温和地笑。「请问夫人在吗?」
「夫人在,小姐不在。」方儿看得出他心里努力压抑下来的焦灼,也不啰唆,耸耸肩道:「不过风少爷来得正好,夫人有请。」
「夫人她……」向来沉稳内敛的他,难得地讶异了。
「请。」方儿回身推开老旧的大门。
章灵失魂落魄地背着药篓子,手里拿着根长长的柳枝,在地上边走边乱挥乱画着。
她没有去,他有没有很伤心?
可事实上,那晚她是去了的,还躲在角落偷偷看着他,从黄昏站在那儿苦苦等待着自己,然后月上柳梢,月到当空,一直到月影斜西…他一动也不动,双眸痴痴环顾着前方,一真直在等她。
看得她心疼又难受极了,好想冲动地踏出暗处,冲进他怀里。可是他两年前带给她的伤害太大,她迟迟未能释怀。她不敢,也不想再让自己变成过去那个傻傻的、一头热的无知野丫头了。他鄙视轻蔑又大为失望的眼神彷佛还在眼前,只要闭上眼,那天椎心疼痛难堪的感受依旧深刻鲜明。
她在他的心里,原来是那么任性、幼稚、不堪。
所以纵然饱受相思日日煎熬,她还是不愿和他相见,也不会再跟他有任何交集了。
过去的伤,还太痛。
章云氏在她身后悄悄挽起袖子,对藏身在树后痴痴望着章灵望到失神的风满楼,拚命比手画脚抹脖子。
那个情痴,还枉称什么商业霸主,没想到才一见着睽违了两年的心爱姑娘,就整个人心呀魂呀都不见了,只会站在那里犯傻。
哎呀!不管了,反正他只要见到阿灵有危险,马上就会挺身而出的。
章云氏暗暗摩拳擦掌,然后趁章灵边走边发呆之际,伸手就要往她背上一推!
旁边就是条河。没想到章灵发呆归发呆,练过武的身子还是在警觉身后有人时一闪,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家阿娘一个收势不及,扑通一声摔进河里!
「阿娘!」
「哈!哈啾!」全身裹着厚厚棉被的章云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一张风韵犹存的老脸不知是冻的,还是气得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