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门开了,一个头发抓得活似剑山的年轻人出现在门后,纳闷地打量他,“请问你要找谁?”
“请问夏咏晴住你楼上吗?”阙绍言噙着淡笑,见到学弟颔首后,接着道:“你知道她到哪里去了吗?”
“你是谁?找她做什么?”学弟有些防备地看着他。
这问题正中下怀,阙绍言淡淡地笑了。
“我是讨债公司的人……”
***
后来,学弟问了,小美也问了,没人知道夏咏晴的“肉体”在哪里,同时,她的形象也被他破坏得差不多了。
反正被手链弹两下也无关痛痒,阙绍言就随她去,指使他做事,可是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你干么说人家负债千万?”她气鼓着脸,从他开着车的手臂打下去,却穿过他的身体,害自己差点扑倒。
“难道你家财万贯?”总之,他就是看这女人的迟钝很不爽就对了。
破坏一个女人名声的代价,就是阙绍言又没办法工作,亲自驱车载她回屏东老家,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她的身体。
在屏东这个热到破表的地方,路面上的柏油被阳光晒得发烫,连空气都氤氲起来。若不是她死赖活赖,他现在应该坐在办公室吹冷气。
为什么他变得这么好说话?他自己也不知道。
开了一整天的车,终于来到她家门口,那是栋半旧不新的透天厝,阙绍言挑了挑眉,依这小丫头“纯朴”的程度,他还以为会看到传统三合院呢!
上前按了门铃,好一会都没人来开门。但头顶的烈阳已快把他烤昏了,终于他不耐烦地对着玉坠说道:“没人在,你父母这时间会去哪里?”
“应该在家啊?”夏咏晴也一头雾水。
一筹莫展之际,一位路过的邻居看到高大醒目的阙绍言,马上发挥了乡亲的古道热肠,朝着他大声叫,“先生,你找谁啊?老夏一家都到高雄去了!”
高雄?阙绍言回头再更详细地追问,这才知道夏咏晴的身体被送到高雄荣总,据说是不明原因的陷入昏迷。于是走过头的一人一鬼,又连忙上车掉头,前往邻居说的地方。
离目的地越近,一直叽哩呱啦的夏咏晴就越安静,直到到达医院门口,她莫名的沉默终于引起他的注意。
“你怎么了?”被吵了这么久,突然少了她的声音,他居然不太习惯。
“我有点怕见到我父母。”她垂下小脸,显得有些低落。“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却突然变成这样……”
他不意外她的害怕,打从知道她微薄的薪水除了要养活自己,还要寄回家后,他就知道她是个孝顺的女儿,不过瞧她从生气勃勃变得死气沉沉,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有什么好怕的,你现在回去不就醒了?他们高兴都来不及!”
语气虽然凶,但勉强听得出是安慰。
夏咏晴给了他一记微笑,回到玉坠里。
阙绍言向护士站稍微打听一下后,便举步前往病房大楼。
出了电梯,转弯到底就是她的病房,可他才行经楼梯间入口,手上的链子便猛烈地动了起来。
“什么事?”他举起手问。
“我男朋友许正明在楼梯间里……”她迟疑地道。
朝着她说的方向转过头,果然看到那个跟她合照的男孩,而楼梯间里的画面,也让他明白了她语气迟疑的原因。
她的男友,正抱着另一个年轻的女孩。
“那女孩是谁?”他好整以暇地问她。
“正明曾说过是他干妹妹,好像叫……王玲玲吧?”望着那两人亲密非常的模样,夏咏晴心都凉了。
“干妹妹?”阙绍言微讽地冷哼。果然年轻人泡妞的招式几十年都没进化。
他索性靠在楼梯间外的墙上,让她面对现实,看看自己所谓专一爱情的真相。
“正明……”楼梯间里传来王玲玲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跟夏家的人说清楚?”
“玲玲,咏晴突然变成这样,我若在此时说分手,别人会怎么看我?”许正明安抚着她,说来说去还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名誉。
“你在骗我吗?以前她好端端的时候,你也说会跟她分手,都说了两个月,她还不是占着你女朋友的位置?”王玲玲觉得很委屈,“你到底要我等多久?”
“你再忍耐一阵子,时间一长,原本同情咏晴的人一定会转而同情我,这时候再说分手,也算仁至义尽了……”
听到这里,阙绍言大概可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夏咏晴专一的男友背着她劈腿了两个月,只有她这个傻瓜还呆呆地相信跟他会有结果。
这样的打击应该足以敲醒她的脑袋,所以也不用再听下去了。他慢慢地踱到病房前,举起左手,她马上由玉坠里现身。
即使只是个灵体,仍能看出她泛红的眼眶和鼻子。自以为心够硬的他,也看不下去她那副沮丧的样子,“看开点,说不定等一下你回到你的身体里,就可以起来骂那个负心汉了。”
她微扯了嘴角,却更感到鼻酸。虽然她和许正明的感情也才开始半年,不过被人背叛的滋味并不好受,遑论他还曾大方地跟她介绍王玲玲,没想到只是为了松懈她的戒心。
默默地,她转身穿进病房的墙里,阙绍言则在外头等着病房里传出她清醒的消息。回想起方才她哭丧着脸的委靡模样,他竟有种想冲到楼梯间痛打许正明一顿的冲动。
不过这并不关他的事,会帮助她只是出于无聊,又或者是被她缠得受不了,他从不对女人投注太多关心,她也不会例外。
三十分钟过去,病房里仍没有任何声响,他犹豫着是否要以她朋友的身份进去探探,不过在此时,夏咏晴又一头从病房里钻出来。
“我进不到我的身体里……”这一次,她真的憋不住泪了。“而且,我看到我爸妈了,他们好难过的样子……”
为什么全世界倒楣的事好像都在这一天发生在她身上?即使她再乐观,此时也不由得悲从中来,嘤嘤哭泣。
她额头浮靠在他肩膀上,虽然没有感觉,可他就是觉得自己正拥着她。他一向对爱哭的女人敬而远之,这小妮子却有办法让他一再破戒。
“阙绍言……我会不会永远没办法恢复?”她边抽噎,边无助地问。
“你还活着不是吗?”只是灵魂出窍而已,他一直都不认为她会真的死去。
“我可不可以……继续跟着你?”她流着泪,好怕他把她留下。届时没人看得见她,她又要回到那段黑暗又孤独的日子。
要是他头脑还正常,应该当机立断地拒绝。不过这阵子他当真被鬼迷了,望着她涕泪纵横的小脸半晌,一句不经大脑的话竟就这么说出口。
“我们走吧。”
***
回台北的一路上,夏咏晴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低着头,默默地不知在想什么。
停好车,进门,坐上沙发,阙绍言跷起二郎腿,淡淡地瞄了眼强忍心痛的小女鬼。
“给你十分钟哭诉,”他举起手看着表,“以后就不准再为这件事情哭。”
听到这番话的小头颅一顿,夏咏晴马上像开启水龙头般,将哭泣的天份发挥到极致,他话语的尾音才刚结束,她便毫不客气地号啕大哭,把方才憋了一路的委屈全发泄出来。
“呜呜呜……正明为什么要劈腿……”
“我说过,你对他专一,他不一定对你专一。”他拿起杂志翻了一页,试图把她的哭声当成背景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