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却吝于分给朝阳一点疼爱?
“圣恩,你听我说……”白绮莉试著对儿子解释,却不知该说什么,她偏心是事实,只是没想到会因此造成他们兄弟反目。
“你不用说了。”叶圣恩很清楚母亲心乱如麻。“今天事情会弄到这地步,我自己也有错。”他停顿片刻。“我今天坦白了这一切,朝阳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或许你们也不会谅解我,但我还是希望,如果朝阳有一天愿意回家来,你们可以对他好一点。”
白绮莉怅然无语。
叶圣恩也不期待她的回应,在绵密的岁月下缠绕成的心结,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解开。
何况,他现在有更挂心的烦恼,他倚在墙前,祈求著、祷告著,盼上天施恩,救回他的妻儿。
终于,手术室外的灯灭了,他看著医生走出来,提心吊胆。
“医生,请问挽香……怎么样了?”
“她很好。”医生的笑容,宛如慈祥的神父,赦免他的罪。“手术很成功,她跟宝宝都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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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上天,她的宝宝平安活著!
可他好小、好瘦弱,躺在保温箱里,身上还插著人工呼吸管,在生死边缘痛苦地挣扎。
当朱挽香从新生儿科加护病房的玻璃窗望见这一幕,她崩溃了。
“都是我……是我害的,是我这个做妈妈的没保护好他!”
“你别太担心,挽香,宝宝虽然身体很虚弱,可医生说他很坚强,很努力地想要活下来,他们会尽力帮助他……”
叶圣恩声声安慰,可他愈是劝解,她愈恨他。
“你懂什么?你知道一个早产儿有多虚弱吗?他可能随时会发生感染或者败血症状,可能有脑性麻痹的现象,甚至会影响智力发展——你知道这几个月,他光是为了活下来,会有多辛苦吗?”
她歇斯底里地责备他,将所有的哀怨与愤恼,都发泄在他身上。
可他只是默默承受,不管她如何怒骂他,如何像个泼妇,将一切都归咎于他,他回应的,永远是温柔。
令她心碎也心痛的温柔。
她恨透了他!
她拒绝他进入她的病房,不许他出现在她视线之内,从今以后,他不再是她的丈夫,也不是孩子的父亲,她只愿当他是陌生人。
她以为这样的冷漠能驱离他,但她错估了他的决心,为了照顾她,他连公司也不去了,将公事都放手交代给属下,整天待在医院。
家人的责难与不谅解他都不在乎了,他告诉她,她和宝宝,是他最珍惜的,也是最想守护的。
“我不相信,你说谎!”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谎了,他以为她还会傻到去相信吗?
“是真的!”他急切地声明。“你听我解释好吗?”
她不肯听,他也不强求,只是日复一日地在她门外徘徊,直到她受不了他的痴缠,主动请护士唤他进病房。
他几乎是立刻进来了,步履静悄悄的,似乎怕稍微沉了些,会惊走她。
她撇过脸,刻意不看他。
“挽香,你还好吗?”他轻声问,小心翼翼地。
她默然不语。
“我决定跟婉儿解除婚约。”
她胸口一震,却不回眸,依然紧盯著窗外。
他无声地叹息。“之前我跟你说过,当年我弟弟朝阳之所以会离家出走是因为我,你还记得吧?”
“……嗯。”
“半年多前,他忽然找上我,我又惊又喜,当场劝他回家,他却开出一个条件,希望我能暂时跟他交换身分——”他顿了顿,眉宇淡淡纠著无奈。“虽然那时候我也猜想过他说不定是想藉此捣乱,但老实说,我对自己规规炬矩的人生也有些厌倦了,不管朝阳想怎么做,我都随他,只是我没想到后来事情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跟谢婉儿有关吗?”她平淡地问。
“是。”他怅然颔首。“朝阳用我的身分跟婉儿交往,抱著游戏的心态让她爱上自己,又忽然对她提出分手。婉儿爱他爱得很深,为此整个人崩溃,心脏病发作,住进医院里,朝阳也因此自责,酒醉开车,撞伤一条腿……他派人通知我这件事,把我带回台北,那天我走得很匆忙,只能留字条给你。”
原来如此,原来他是为了赶回台北探望弟弟,才抛下她这个新娘。
朱挽香冷笑。
“我赶到医院,朝阳要求我代替他去安抚婉儿,他怕婉儿知道真相会更恨他,更受不了这一切,所以不许我说出来……我没办法拒绝他。”
“因为你想补偿他,你认为他当年会离家出走,都是你的错。”
尖锐的语锋,刺痛叶圣恩,他微微一缩。
“朝阳曾经说过,只要我活著一天,他就永远必须活在我的阴影下,他……真的恨我。”
“就算他恨你好了,为什么把我也拖下水?”她颤声质问。“你可以不告诉谢婉儿真相,但可以告诉我。”
“我不能告诉你。”他黯然承受她的指责。“朝阳其实一直派人在监视我们,我回台北后,他也一直监视你,他警告过我,不许我跟你藕断丝连。”
“所以你就连来见我一面都不敢,只敢偶尔打电话来?”她懊恼地轻哼。“你干么那么听你弟的话?”
“因为他拿死来威胁我。”他涩涩地回话。“他警告我,只要我有任何轻举妄动,他会让我一辈子痛苦。”
“他这是……报复你?”她震撼了,终于转过头来,望向他。
他的弟弟,竟拿自己的生命威胁他?
“他不敢告诉婉儿真相,也不许我揭穿一切,他要我陪他继续玩游戏,用这种方式折磨我。”
“好……可怕!”她颤栗地咬唇。
他垂敛眸,掩住黯淡的眼神。“我以为等朝阳伤势痊愈了,慢慢劝他,他会回心转意,亲自跟婉儿解释,没想到他忽然不告而别,而且还透过电话要求我马上跟婉儿结婚。”
“所以你为了拖延时间,只好先跟她订婚?”她聪慧地猜到他的权宜之计。
他点头。
“那谢婉儿呢?她到现在还不知道真相吗?”
“她本来不晓得,是在我们订婚前,她渐渐发现不对劲,我便找机会告诉她。”
“你还真敢,不怕她心脏病发作吗?”她嘲讽。
“我的确很担心。”他坦白承认。“婉儿也的确有过寻死的念头,不过幸好她还是撑过来了。”
“是吗?”她轻哼,表情好似很不屑,他却听出她的语锋收敛了,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我一面派人打探朝阳的行踪,一面筹备婚事。原本我希望朝阳听到我们订婚的消息,会嫉妒得出面,澄清自己才是婉儿爱的那个男人,没想到反而是你来了。”
“你是说我来的不是时候?”她瞪他。
“我不是这意思。”他苦笑,但也无可辩驳,只能道歉。“对不起。”
她不吭声,菱唇固执地紧抿。
他怅然望她。“你愿意原谅我吗?挽香。”
她没有立刻回答,绵长的沉默如一根钢索,将他如同犯人一般倒悬在空中,等待最终审判。
终于,她开口了,却是令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蝴蝶兰死了。”她的嗓音,很轻,很飘忽,好似随时会随风消逸。
他凝视著她谜样的表情,也跟著放低音量。“你说,蝴蝶兰?”
“在我出发来台北找你之前,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