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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静静地抱着她,直到她安然沈睡,才探手找到茶几上的无线电话,拨了号码。

  铃声数响后,对方接起电话。「真季,是你吗?你好久没打电话给爸爸了,我好想你——」

  「是我。」他淡淡地澄清。

  「关彻?」夏清盛愣住。



  「真季发烧了。」

  「什么?她发烧?」夏清盛听来很焦虑。「她现在怎样?还好吗?你有没有带她去看医生?」

  「她现在在睡觉,你带点退烧药过来。还有,我有话想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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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夏清盛跪在关彻面前,一五一十地说明来龙去脉,他一再地道歉,坦言都是自己的错。

  他说,是他三番四次地妄想东山再起,却总是失败,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找上地下钱庄。



  他说,为了帮他清偿债务,夏真季受尽凌辱,连在公司上班都遭受讨债流氓的骚扰,不得不辞职。

  他说,他的女儿会选择去酒店上班,也是因为那些流氓拿他一条老命来威胁。

  「真季虽然老是说不会再理我了,可我每次一闯祸,她还是认命地替我收拾,是我这个做爸爸的不好,我对不起她!」夏清盛痛哭流涕。「她跟你结婚,要了七百万——你知道为什么是这个数字吗?因为我就是欠了地下钱庄七百万!我那时候还嫌她要得太少,可她说不能再多拿了,因为她欠你的,已经太多太多……」

  关彻震撼地听着岳父的告白,脑海里蒙蒙浮现夏真季对他提出结婚条件时,那苍白的容颜。

  怪不得她当时会逃避他的眼神,怪不得当他笑着说她要得太少时,她会眼泛泪光,他曾以为她是太自傲,不堪尊严受损,后来则是怀疑她以退为进,故作姿态,但如今,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她是因为歉疚,原来她是不希望自己的婚姻是一桩金钱交易,她对他,其实是有情的,她真的……爱着他。

  「……所以请你不要再怪真季了,这些年来,她真的很苦,她没有任何人可以倚靠,我又只会给她添麻烦、拖累她。」夏清盛心疼地为女儿辩解。

  关彻默然无语。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夏清盛颤声问。

  不是不相信,是难过地哽咽了,满腔言语都酸楚地卡在喉咙。

  「你以后……不要再令真季伤心了。」关彻涩涩地警告岳父,同时也是警告自己。

  从今以后,谁也不许再伤害他的爱妻,尤其是他自己!

  「我不会了,真季这次真的很难过,都是我不好,我害惨了她,是我的错……」夏清盛老泪纵横,看来的确十分后悔。

  关彻同样懊悔,他小心翼翼地抱妻子回房,感觉怀中的重量轻盈如燕,胸口更加酸痛地拧成一团。

  他痴痴地守候她一夜,隔天午后,她的烧才退了,他搂着她坐在床上,哄她吃药,喂她喝粥,像宠小女孩似地宠着她,两人经过一番倾心长谈,又回到新婚时如胶似漆的关系。

  不论走到哪里,总是手牵手,吃饭时也是你为我挟菜、我喂你一口,甜蜜得教一干好友看了起鸡皮疙瘩。

  叶圣恩揶揄这是他看过最肉麻的爱情戏码,程予欢抱怨他刚吃的东西差点没吐出来,方雪则是笑着说连她这个旁观者也忍不住要害羞。

  就连赵铃铃,也在电话里将关彻逗得恼羞成怒。

  每天,两人都会发现崭新的浪漫,感觉阳光益发灿烂,温暖地照拂整个世界,似乎黑夜就要永远地过去了……

  但,还没有。

  夏真季很明白,在丈夫的眼睛重见光明以前,这份幸福就称不上完整。

  因为他的眼盲,并非根源于物理性的因素。

  起初,他是在火场浓烟的熏罩下,灼伤了眼睛,医生为他动了第一次手术,原以为就此便无大碍。

  但他还是看不见,医生检查不出原因,猜测或许是眼角膜遭异物割伤了,又动了第二次手术,还是毫无进展。

  医生不明所以,宣布束手无策。

  「我已经为你丈夫做过各项精密检查了,实在找不出哪里有问题,我只能猜想,或许是他心理上并不想恢复视力吧?」

  「你的意思是,他看不见是因为心病?」

  「有可能。」

  为什么?夏真季左思右想,赫然醒悟。

  大概是因为他还未真正相信吧?

  虽然他在听过她父亲解释后,接受了一切只是误会,她并未背叛他,但他心里,是否真的相信?

  或者他不是不愿相信她,而是不相信自己。

  不相信老天会善待自己,不相信自己值得这份珍贵的幸福,不相信自己能保有到永久,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捧着它,很怕有一天会摔碎。

  他不敢作梦,就跟她一样。

  她能了解他的心情,能体会他内心说不出的恐惧,因为她也是如此。

  只是,他们都得学会相信,相信梦想,相信彼此,将彼此的心,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

  他必须学会完全相信她,不必去怀疑老天或自己值不值得,只要相信她。

  相信她就好——

  这天傍晚,两人到家里附近的公园,踏着黄昏的霞色散步。她走在他身后,双手抓着他的腰,像企鹅般淘气地摇摆着步伐,夕光将两道影子亲昵地打成同心结。

  「彻,你听我说喔。」她贴近他后颈,馨芳的气息柔柔地搔他痒。「那天,我本来要赴约的。」

  哪天?关彻先是一怔,两秒后,才恍然大悟她是指十五年前,他生日那天。

  「我已经出门了,只是途中遇到我妈妈,她气冲冲地告诉我表姊跟一个男人私奔了,那人只是修车的学徒,家族长辈都很生气,说我表姊让我们家族蒙羞。」她涩涩地解释。

  这是他初次知晓那天的来龙去脉,怔仲地听着。

  「我妈说,他们俩的爱情是错误,是不被祝福的,下场肯定会很凄惨。我听了,忽然很害怕,我想我们是不适合的,迟早会被拆散,与其到那一天痛苦,不如不要开始。」她顿了顿,又在他耳畔低喃:「彻,你知道吗?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有预感自己一定会爱上你了,所以我才要离你远一点,愈远愈好。」

  「真的吗?」他颤声问。「我以为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如果真的不在乎你,我干么跟你讲半年的电话?」她娇嗔。「你以为我那么闲吗?」

  他以为她或许只是把他当玩具,一个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裙下之臣。

  关彻苦笑。「后来呢?你表姊怎样了?她下场……真的很惨吗?」

  「才不呢,她幸福得很。」夏真季轻轻地笑。「那个男人开了一间修车厂,我表姊还跟他生了四个孩子,其中有一对是双胞胎,前几年我有次经过那间修车厂,看见他们一家六口正在吃晚饭,很和乐融融呢。」

  他默然无语,听出她话里淡淡的倜怅。「你那时候没跟你表姊打招呼吗?」

  「没有。」她顿了顿,又故作轻快地补充。「那时候变成我们一家害所有亲戚蒙羞了,怎么好意思打扰他们?」

  关彻咬牙,不知怎地,脑海映出一幅画面,他挚爱的妻,孤伶伶地站在人家门外,渴望着屋里的温暖。

  他忽然很想拥抱她。「真季,过来。」

  他想拉她到怀里,她却坚持走在他身后。「彻,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他一怔。「什么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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