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想问,却没开口,因为他从她紧抿的嘴唇看出一股不轻易折服的倔强。
她不想让外人介入自己不堪的家务事吧?
一念及此,他悄然叹息,倾过身,替她系好安全带——
「坐好,我载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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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彻愕然注视着这一幕。
她精神失常的母亲,可怜兮兮地啜泣着,蜷缩在房间角落,不许任何人靠近,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好似一头无辜的小鹿,怕猎人伤害。
「她早上闹了一场,还说要跳楼自杀,我们帮她打了镇静剂,好不容易让她安静下来了,可她醒来后就一直是这样。」护士解释着。「我们想,还是请你来看看她,跟她说说话比较好。」
「我知道了,谢谢你。」夏真季跟护士道谢,等她离开后,才慢慢走向自己的母亲,后者见她逐渐靠过来,反应是惊骇地左顾右盼,似乎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你不要过来!」夏母颤抖着嗓音,脸色发白。「你、你想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夏真季柔声安抚母亲的恐惧。「你瞧,我手上什么都没有啊。」她举高双手,表示自己的无害。
夏母见她身上并无「武器」,总算稍稍放下心来,只是表情仍警戒着。「你是谁?」
一旁的关彻听了这句问话,骇然震住,夏真季却像是习惯了,淡淡一笑。
「我是真季啊,妈,是你的女儿。」
「你是……真季?」
「对。」
「是我的女儿?」
「嗯。」
夏母蹙眉,歪头打量她,似乎很奇怪自己打哪儿冒出一个女儿,又像在脑海里勾勒她的五官,试图唤醒记忆。
「可是我不认识你。」最后,她单纯地下了结论。
「你只是忘记我了。」夏真季温柔地低语,她看着母亲,依然微笑着。「因为你最近记忆力不太好了,所以才忘了我。」
「是吗?」夏母半信半疑。
「可你一定记得这个。」夏真季朝关彻比了个手势,请他递过来两人特地买的蛋糕。「这家的蜂蜜蛋糕是你最爱吃的喔!」她掀开蛋糕盒。
夏母见了,眼神一亮,抢过蛋糕,立刻拈了一块放进嘴里,狼吞虎咽。
「好吃吗?」夏真季笑问。
夏母频频点头,马不停蹄地吃着。
「吃慢点,小心噎着了。」夏真季端来一杯牛奶。「来,喝一点。」
「嗯。」夏母又吃蛋糕、又喝牛奶,兴高采烈,咧开爽朗的笑容。
夏真季蹲坐在旁边,默默望着母亲进食,也不多说什么,偶尔拿出纸巾,替她擦拭嘴角。
关彻心弦一紧,别过头。
他不想看,也不敢看,体内有股酸意密密麻麻地漫开,侵略他五脏六腑。
夏母连吃好几块蛋糕,饱了,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好好吃!」
「还有喔。」夏真季像对孩子说话似的,放轻语气。「我多买了一盒,请护士小姐放在冰箱里了,等你想吃的时候再跟她说,让她拿出来给你,好不好?」
「好啊好啊!」夏母热切地点头。
夏真季又继续跟母亲说话,都是些言不及义的对白,整个过程夏母都没有认出这女儿的迹象,只把她当成一个和善的陌生人。
她的亲生母亲,已经不记得她了,她等于是被母亲抛弃了,就跟从前的他一样……
关彻暗暗掐握掌心,调匀急促的呼吸。
半小时后,夏真季终于将母亲哄睡了,两人安静地退出病房,她又找到照顾母亲的护士,拜托对方多多照顾。
「我妈妈就麻烦你们了。」她真诚地请托。
「放心吧,夏小姐。」护士小姐笑道。
而她,仿佛气力用尽似的,倦意一下子染透眉宇。
两人离开疗养院时,关彻走在她后头,看着她孤单却又挺直的背影,心内五味杂陈。
她蓦地凝住步履。「你都看到了。」
「什么?」他一愣。
她回过眸,黯淡的眼神令他胃一沈。「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夏真季了。」
「那时候的我,以为自己很孤单、很寂寞,但其实不是的,其实我很幸福。」她顿了顿,似回忆起从前。「我住在那么舒适的房子里,有那么多佣人服侍我,爸爸妈妈虽然没空陪我,但一直很保护我,爸爸常常送我很贵的礼物——那是他表达关怀的方式,妈妈会陪我去逛街,亲自为我挑衣服,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你很怀念从前吗?」他哑声问。
她摇头,唇角浅浅弯着,那不是笑,是一种怅然与无奈。她不怀念从前,不是真的不怀念,而是很清楚地明白,自己不能耽溺在过去的好时光。
「我以前还真是个别扭的小孩,甚至想到跟一群男孩子去夜店鬼混来表示反抗……真可笑,那时候的我,其实够幸福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她很孤单,很寂寞,无依无靠。
「你想要的,不是现在的我吧?」她突如其来地问。
「什么意思?」
「如果你想要以前那个公主,她已经不在了。」她定定地直视他。「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很平凡的女人,我想你会失望。」
他一窒,胸口蓦地揪拧,几乎是狼狈地瞪她。「失不失望,由我来决定。」
她怔忡。
「走吧!」他粗鲁地牵起她的手。「你还欠我一个约会。」
第五章
他带她去一家格调很高雅的日本料理餐厅,享用精致的怀石料理。这种店她以前也常来,知道每嚼一口,都要付出昂贵的代价。
「想吃什么?」他问。
她拿着菜单,很犹豫。从前的她绝不会在意菜单上那栏价目表的,现在却不由得在心里计算。
「你不喜欢吃日本料理吗?」他误会了她的迟疑。
「不是,我很喜欢,只是……」她点不下去。
「这家很好吃的,我很多熟客都喜欢来。」
「嗯。」她相信这里定是政商名流的集散地。
关彻注视她,眼色深沈,两秒后,他低哑地扬声。「我来点吧!」他接过菜单,迳自作主。
夏真季顿时如释重负,不去计算每盘菜要多少钱,感觉自在多了。思绪一转,她忽然想起当年他存了半年钱,打算砸在与她的初次约会上,如果他们当时真的约成了,他会不会也像这样默默心痛着钞票一去如流水?
「你在想什么?」点完菜,他好奇地问。
她摇头,淡淡一笑。「我只是在想,我以前真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
他扬眉,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有此感慨,她没再解释,等餐点送来,放纵自己品尝近乎完美的滋味。
用完餐,她心满意足,他却觉得还不够,又带她来到附近一家冰淇淋店。
「为什么来这里?」她不解。
「坐!」他没回答她的疑问,直接命令她在对面的沙发落坐。
她只好坐下。
「要点什么?」他跟女服务生要菜单,递给她。
她愣住。「不是才刚吃完饭吗?」
「某个女人跟我说过,点心跟正餐是在两个胃里的。」他幽默地扬唇。
她怔望他。「是……赵铃铃吗?」
「你怎么知道她?」
「上回她来酒店,我在化妆室碰到她,而且我也常听其他小姐说……」
「说什么?」
「她是你的情人。」浓密的眼睫低伏,犹如合欢树的羽叶。
他笑了。
她愕然扬眸。他竟也有笑得如此爽朗的时候,为什么?因为赵铃铃吗?提起她有那么令他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