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想要的是以前的夏真季,那她,已经不是了……
门铃叮咚一声,敲响她防备不及的心,她轻颤着,最后又拿梳子刷了刷发,直到乌亮,才忐忑不安地前去应门。
门外,他挺拔地站着,套一件黑色皮衣,发色墨黑,瞳眸也黑如子夜,就连肤色,也是阳刚的黝黑。
他像个横行于黑夜的恶魔,她从没见过比他更适合黑色的男子,他不帅,一点也不,眉角那道刀疤更称得上丑陋。
可他,却自有一股不可思议的魅力,冷酷、强悍,阴郁得很迷人。
至少她乍见他时,芳心会不争气地狂跳……
「你就穿这样?」关彻也正打量她,神情却是不满的,眼潭郁着黯影。「你瞧不起我吗?」
瞧不起他?怎么会?夏真季暂停呼吸,讶然望向自己——白T恤、牛仔裤,不够亮眼吗?
他蓦地层臂拽她,将她强硬地拉回屋里,下命令。「换一件!」
「可是——」
「换一件!」他厉声强调。「你的房间呢?在哪里?」
她蹙眉,满心不情愿,却也只能指了指方向。
他瞪她一眼,大踏步走向她卧房,悍然的形影在推开门时的那一刻,诧异地定格。
他看到的,是一间很窄、很小、采光很不好的房间,房内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布衣橱,一张折叠式写字桌,桌上搁着一杯凉透的茶,还有一本摊开的书。
窗帘是拉起的,窗外却正对着另一栋公寓的水泥墙,似乎怕有人从窗边爬进来,还装了铁栅栏。
铁架上,立着一盆绿色盆栽,这也是房内唯一的生机,其余只是令人透不过气的深沈。
她就住在这种地方?睡这种房间?
关彻愕然,他不是没吃过苦,不是没见过比这里条件更差的环境,但她可是个曾经被豢养在城堡里的公主!
他咬了咬牙,没经过主人允许,迳自拉开布衣橱的拉链,扫一眼,又慌张地立刻拉上。
「吓了你一跳,是吗?」夏真季幽幽扬嗓。「我以前光是更衣室,就有这房间的三、四倍大。」她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收好书。
他默默注视她的动作。
她洗好茶杯,拿干毛巾擦擦手。「好了,我们可以出门了吗?」
他倚在客厅墙边看她,动也不动。
她秀眉一扬。「你也看到了,这里很小,我没办法好好招待你。」
他眼角一凛,率先迈开步履,走在她前面,他自顾自地下楼,也不管她有没有跟上,彷佛在气恼什么似的。
对谁生气呢?她吗?
夏真季无言地沈思。因为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而不是优雅飘逸的洋装,因为她不再是他梦想中的那个女神,所以他生气了吗?
那她也没办法啊……
「上车。」他领着她来到一辆跑车前,为她开车门。
幸好跑车不是跟他身上穿的衣服一样是黑色,否则就太像黑道大哥出巡了——是一辆天蓝色的捷豹敞篷跑车,线条很犀利,富侵略性,内装融合着俐落与优雅。
有人说,从一个男人的车便可窥视他的性格,她很意外他没有买一辆黑头车,也没用一扇涂黑的车窗保持神秘。
他在阳光下开敞篷车,如此运动开朗的形象,实在跟他很不搭。
好矛盾……
「干么这样看我?」关彻察觉到她专注的眸光,脸颊奇异地灼热着。
她连忙调开视线。
他看她一眼。「你想去哪里?」
「应该说,你想去哪里?」她反问。
他眯起眼,看她刻意别过脸蛋,不看他,稍稍调整了下坐姿,似有些局促不安的模样。
他微笑。很好,感到不自在的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去吃东西吧!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厅。」他提议。
「嗯。」她点点头。
他蓦地踩下油门,跑车闪电加速,惯性作用力令她狼狈地前倾,她轻呼一声,急忙抓住门把,稳定重心。
看来他开太快了。他放松油门,缓下车速,她惊魂甫定,抚着胸口,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不禁嗤笑。
「笑什么?」她没好气地嘟喽。
「没什么。」他收敛笑容,专心开车,笑意却仍在眸中偷偷闪耀着。
他戴上墨镜,开着敞篷车,迎风奔驰,风吹乱了他的发,阳光暖暖地洒在他肩上,他忽然觉得心情很不错,几乎想哼歌。
「可以听歌吗?」她问。
「我只有摇滚乐,你听吗?」
「好。」
他按下按钮,将音量开到最大,猛然爆出的乐声又令她惊跳一下,他偷笑,斜眼窥视她从一开始的茫然不悦,到逐渐学会享受乐曲丰富且强烈的节奏。
「这是Oasis,绿洲合唱团。」他介绍。「曲名是Cast No Shadow。」
她睨他一眼,微斜的唇角大有「我又没问你」的娇嗔意味。
他又想笑了。今日他的情绪起伏似乎特别大,不久前还恼火着,现在又为她每个细微的动作与表情感到好玩。
前方红灯亮起,他停下车,再次偷窥她,她似已完全沈醉在音乐里,藕臂放上窗框,脸蛋搁浅在臂弯里,痴痴地欣赏街景。
不知怎地,她这样的姿态令他联想起小狗,小小的脚爪攀着窗,热切地注视着窗外的小狗……
无声的笑震动他胸膛,他拚命忍住,奇怪街上到底有什么好看的?顺着她目光望过去,才发现她正定定瞧着一家冰淇淋店。
那么想吃吗?他心弦一扯,眼神不知不觉变得温柔。「夏真季,我们停——」
一串手机铃声忽然唱响,打断他来不及出口的话。
「抱歉。」她对他道歉,接起电话。「喂……是,我是……」对方不知说了什么,令她神情陡变。「好,我马上过去!」
他拧眉。「怎么了?」
她没立刻回答,转过头来看他好一会儿,眼神明灭不定,似是欲言又止,片刻,她终于宣布。「我要下车!」
「什么?」他愣住。
「对不起,我有急事,我们改天再约好吗?」
这什么意思?他眼神一时空白,不敢相信地瞪她。「夏真季,你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
「你耍我?!」他粗声咆哮,脸色铁青,怒焰在胸口张扬——经过十五年,她又再次放他鸽子?她怎敢这样侮辱他?
夏真季感受到他炽烈的怒意,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仓皇地摇头。「我不是要你,拜托你,我真的得——」
「不准乱动,坐好!」他蓦地狂踩油门加速。
她措手不及,被震得东倒西歪,他视若无睹,狂野地在路上飙速。
「关彻,你别太过分了!」她恼了。「让我下车,不然我要跳下去了!」
他不屑地横她一眼。「你不敢跳。」
「你——」她一窒,被这样的挑衅激怒了,伸手解开安全带,握住门把,不顾一切地想打开车门。
「你疯了!」他斥责她鲁莽的举动。
「我非下车不可!我一定得赶去——」
「赶去哪儿?!」他怒吼,空出一条臂膀,强悍地箝住她不安分的手。「你该死地到底想去哪里?!」
「我要去看我妈,去精神疗养院!」尖锐的嘶喊拔峰而起,震撼了他,更震撼了夏真季自己。
她颤着唇,脸色刷白,喉间涌上一阵难堪的酸楚。
他缓缓停车,深呼吸数次,镇定心神,才沙哑地扬嗓。「刚刚打电话来的人是你妈?」
「……是护士。」
「你妈出事了吗?」他蹙眉。「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载你去。」
她别过雪白的脸蛋。「我不想让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