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收拾好行囊,瞒着师父私自下山,一路上日夜兼程,飞快地赶到京城。
从前他在信上曾经提过,在京城的荣兴街上,他买了一处小小的宅邸。
雅眠下了马,忙向人打听,没花多少工夫就打听到宅子的所在地。
“荣兴街?喔,你说的是闻人公子的宅子吧?”人们都是这样回答,仿佛他家是一个很出名的地方。
很快的她便明白了为什么。
因为,那是荣兴街上最大、最华丽的府邸。
立在高大的朱门底下,守门的家丁望着她风尘仆仆的狼狈模样,自然不肯让她进入,也压根儿不相信她是闻人公子的什么所谓的“亲戚”。
雅眠只得静立在街角屋檐下,等他回来。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原是晴空万里,却忽然骤雨倏至。
没带任何雨具的她,被暴雨淋湿了全身,本来在路上沾满了沙尘的脸儿,在雨水冲刷下,变得更加污秽难看,再加上一头凌乱发丝,此刻的她活像个叫花子。
她连打好几个喷嚏,本想找个客栈歇歇脚再说,他在这时候却回来了。
望着他乘坐的轿子,与身后的一大批随护,雅眠不由得有些吃惊。
一个商人,出入竟有这样的架式?
顾不得多想,她连忙迎上前去,在他下轿的那一刻唤住他。“龙哥哥。”
他正举步迈入随从的伞下,听到这声叫唤,整个人不禁一僵,侧眸望见立在暴雨中的她。
雅眠试着剥开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头发,努力地对他笑。赶了这么久的路,又站了这么久,她真的有些累了。
他不仅没有还以微笑,相反的,眉心深深凝结。
“龙儿,是谁拦住了去路?”
雅眠没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一顶轿子,轻巧灵便,似女子所乘。果然,轿中传出一个妇人的声音。
“启禀岳母大人,只是一个乞丐而已。”过了半晌,闻人龙才道。
乞丐?雅眠一怔。
他在说谁?岳母?他又是在叫谁?脑中空白了好一会儿,她仍然反应不过来。
“既然是乞丐,就给银子打发了,下这么大的雨,乞讨也挺不容易的。”轿中妇人隔着纱帘嘱咐。
“是。”闻人龙垂眉低声应答。
犹豫了片刻,他才朝雅眠走来,深邃的眼里满是让她不解的眸光,但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从衣袖裹掏出一键银子。
“这是给我的?”雅眠一脸不可思议,“龙哥哥,开什么玩笑,你真把我当成乞丐了?”
“姑娘,拿了钱就走吧,以后不要再在这里乞讨了。”他答非所问,仿佛真的把她当成一个陌生人。
“龙哥哥,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她心里一阵着急,还担心他是不是生病、失忆了。“我是雅眠啊!你看看我!看看我!”
拚命剥开头发,让雨水冲刷去她脸上的尘埃,让他看清自己的模样。
然而冷酷的双眸神色不改,他只淡淡地道:“对不起,我们以前应该没见过吧?”
“龙儿,到底怎么了?”轿中的妇人再次问道。
“岳母大人,没什么,这个小乞丐嫌我刚才的银子给得少了。”他镇定地回答。
“岳母大人?”雅眠几乎气疯了,“龙哥哥,你在瞎叫什么呢?谁是你的岳母大人?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他扭过头,不再理睬,只对手下挥挥衣袖,“把这个乞丐给我架开,不要让她再挡路。”
他说什么?昔日把她捧在手心里像宝贝一样疼爱的龙哥哥,居然会说出这样狠绝的话!
“放开我!你们敢碰我!”面对一前一后将她擒住的侍卫,雅眠厉声叫道。
“她要是再闹事,就把她送到衙门去!”闻人龙投来一道冷冷的目光,下达致命一击。
这目光,让她瞬间心寒之极,仿彿被丢入冰湖里一般。这命令,更像一把利刀,划破她的心。
她整个儿都呆住了,任由侍卫摆布,拖至巷角,一丢。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大队人马的前呼后拥下,步入那座豪华宅邸,当大门轰然关闭,仿佛把他与她隔绝在两个世界。
一两银子扔在她面前的泥里,算是对她的补偿。那天晚上,独自躺在僻静客栈里的雅眠忽然发起烧来。
这些年来,除了亡国时,她没有生过病。除了父母的惨死,她没有过别的伤心事。
但此时此刻,她仿佛把人世间所有的苦涩都尝遍了。
她病了好多天,觉得自己的生命正在这客栈里一点一滴流逝,兀自躺在床上等死,直到五日后,师父忽然出现,把她带回辰山。
后来她才知道,闻人龙当上了当朝的郡马,那个所谓的岳母就是摄政王的妻子,雪菁的母亲。
所以,他的府宅才会如此豪华。
听说为了迎娶郡主,他花重金买下荣兴街附近的不少土地,建成连宅的花园。所以,他出巡时此阵仗会如此庞大,因为这样才配得上他郡马的身分。
他一声不响就成了亲,背着她这个所谓的未婚妻,完全忘记了他们订情时的甜言蜜语。
可怜她,还在荒山野岭中作着新娘的美梦,浑然不知已被负心汉抛弃,直到他像对待野狗一样,狠绝地赶她出他的世界,让她跌入无止境的深渊之中。
第4章(1)
既然抛弃了她,为何却在她危难之时伸出援手?
原本她已经对闻人龙绝望了,却因为那天意外的经历,让她的一颗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决定跟踪他!
惟有紧跟着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她才能推测出他的真正心意。
经过这么多年,她的轻功已经大有长进,腾空如云,下坠如叶,栖落时如蝶,若非绝顶高手的灵敏听力,是察觉不到她的行踪的。
闻人龙并非绝顶高手,所以她能长时间埋伏在暗处监视他。
他的生活起居很简单,每日跟随义山亲王上朝办公,随后进宫给太后请安,之后就是一些官场上的应酬,但从不在花街柳巷多做停留,月上柳梢之时,一定回到府中,紧闭院门,与妻子厮守。
终于有一天,让雅眠发现了他的异样。
这一天他下了朝,没有随义山亲王进宫,还推掉了应酬,独自乘坐一匹快马往郊外而去。
雅眠施展轻功,好奇地跟着他,忽然有种预感,觉得这次一定能逮到他的把柄。
没多久,他竟在一间破庙前停了下来。
庙前已停了一顶纱轿,还有奴仆数人。那轿子虽不算气派,却一看就知乘坐之人颇有身分地位。
只见闻人龙极其恭敬地立到轿侧。
轿帘打起,伸出一只素手,闻人龙见状连忙上前搀扶。手的主人款步下轿,竟是一个身穿绮罗的扫人。
不知妇人对闻人龙说了些什么,仆人们全在庙外守候。
不知妇人是什么来历,雅眠心中颇为诧异。庙旁有一棵参天大树,树枝延伸至窗口。她悄然攀跃而上,观看庙中动静。
闻人龙正以衣袖轻拂庙堂中一处桌椅,似乎要寻个干净的地方供妇人坐下。此处虽然荒废多年,但尘埃污垢却不严重。
“你不必忙,”只听那妇人开口,“方才他们已经打扫过一次,随意些吧,这又不是在宫里。”
“谢太后……”闻人龙答。
太后?!雅眠大吃一惊。
怎么,这妇人竟是当今实握朝权、堪比武则天的宸太后吗?她不在宫里,怎么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不知太后今日召臣来此有何吩咐?”闻人龙与雅眠有同样的疑问,语气迟疑地道。
“承安侯,”宸太后淡淡一笑,“你可知道哀家这些年来为何对你宠爱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