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思及此,关宴秋的笑颜又灿烂了几分。
「看我这么困扰,你很得意?」焦躁的宣叙德将另外一盒香烟放入口袋,拆开了其中一包,叼起了烟,不满地看着关宴秋脸上的笑意。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她脸上那笑,是得意的笑容吗?
「噢!当然不是,我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真的!」她举起右手,像是想要藉由立誓的动作表达自己的「诚心」,一抬眼,却不经易撞进他深邃的眸心。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褪去了恶意与掠夺的意味,只剩下淡淡的笑意,和令她惶惶不安的什么,她看不懂,也不敢去懂。
她忍不住别开眼,不敢再看他。
宣叙德也不逼她,只是配合着她的脚步,漫不经心地抽着烟,陪着她走回关家。
只是,才刚走到巷口,里头莫名一阵骚动与吵嚷,就让关宴秋小脸忍不住皱了起来。
「不会吧……」她忍不住心中的不安,快步跑了进巷子,跟在后面的宣叙德察觉了异样,也随即警觉地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才刚走到门前,厅前大亮的灯光,几个手持棍棒、流里流气的流氓和被踹倒在地上的老人,还有那躲在老人身后、畏首畏脑的年轻男人,就无声的说明了一切。
关宴秋脸色瞬间惨白,急忙冲了过去,娇小的身子硬是挡在老人面前。「你们又要干什么了!不要再打了!」
「好啊!那把钱拿出来啊!」为首的花衬衫男人不屑地吐了一口槟榔汁,才又开口。「阿东,你说只要给你三天的时间,那现在是怎样?钱呢?」
「我……」狼狈地缩在老人身后的关彦东,脸上一样是鼻青脸肿的,并没有比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老人好到哪里去。一听见自己被点名,他也只是畏畏缩缩地看向挡在自己跟老父身前的妹妹。「小秋……」
「你又欠了人家多少?」关宴秋倔强地迎视着那个花衬衫的流氓,没有回头看自己懦弱的哥哥。
站得挺直的娇小身子有些微颤,一半是因为眼前这两个月以来一再重演的画面,想起他们无情的拳头总是毫不留情的落在父亲跟哥哥身上,好几次她去挡,也挨了几棍。只要一想起他们的凶暴,以及父亲的无辜受累,她的心就一阵揪疼。
而剩下一半,则是因为宣叙德就站在那帮人身后,面无表情地睁着一双看不出情绪的黑眸,冷冷将她一切窘境全看在眼底。
她从来不愿意在他面前示弱,总是尖牙利齿的反驳着他,可是,她却也让他看见了他们家这么狼狈的一面。
眼眶突然一阵刺疼,关宴秋硬是咬牙忍住了。
她不能哭,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示弱!
「是不多啦!就几张五十万的本票,还有……」流氓大哥算数极好,手上几张纸条随便数一数,就报出了个数字。「算你们便宜点,扣掉零头,三百万好了。」语毕,还笑得咧出一口黄牙。
「三百万……」关宴秋咬牙,她工作多年身上所存的钱,早就已经被哥哥挖走许多了,回到乡下这两个月,她原本小有余裕的存款,早已经所剩无几了。
现在工作的钱也赚不多,再加上乡下这边房子并不好卖,就算房子卖掉,也根本筹不出三百万啊!
她被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金额怔住,一下子竟然说不出话来。
「小秋……」看着虎视眈眈的流氓大哥,随时有再走上前打断他几根骨头的样子,关彦东忍不住心虚地低唤了一声。
「哥,你是怎么搞的?为什么才不过几天,又会闹出这笔来?我那天不是已经拿了十万给你还钱了?」那已经是她身上仅剩的所有存款了……
「我……我想说那可以拿去……拿去翻本,谁知道……」关彦东又心虚又懊恼,低着头断断续续地解释着,一点也没注意到原本被打倒在身前的老父气红了一双眼,颤颤巍巍起身,拖来了下午从田里回来后,就顺手摆在墙边的铁铲,猛地往他挥来。
「爸!你干嘛!」关彦东一愣,在铁铲挥下时,及时跳开。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父亲会拿着铁铲来打他,是不是老爸眼花了,误以为他是流氓?
「我怎么会生你这个孽子!」老父气喘吁吁,明明已经被流氓打得全身都是伤了,却想教训一下不孝子。「你怎么有脸跟妹妹拿钱!你还是不是人!」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自己会输!」关彦东一边闪躲,一边叛逆的低吼,刚才躲在老父身后,让父亲为自己挡去拳脚的可怜样完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服气的辩驳。「要是再给我十万,我一定赢得回来!」
「你!你这个败家子!」关父气急攻心,原本紧握在手上的铁铲突然落了地,老人苍老而佝偻的背影晃了晃,跟着倒下。
「爸!」关宴秋一听见父亲的暴吼就急忙回头,没想到却刚好看见父亲昏倒这一幕,她再也无法逞强,顾不得那些流氓,一转身就扑向昏倒的父亲。
第2章(2)
几个流氓虽然好整以暇的看着关家人的争吵,看见老人昏倒也紧张了,连忙围过去查看。
关彦东则趁这个时候,悄悄地退了几步,不顾自己昏迷的老父与妹妹,拔腿就跑。
这一切,全都落在宣叙德眼里。
他冷静的弹了弹烟灰,半倚着砖墙的姿势不变,又不疾不徐吸了一口烟。
「爸!爸!你醒醒啊!」关宴秋半抱起父亲,就着灯光检视着父亲。
老人虽然鼻青脸肿,却还是看得出脸上的苍白,她怎么叫都叫不醒父亲,吓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心慌得不知该怎么办。
「是不是要叫救护车啊?」小喽喽低声问着。
「好像要厚!会不会是我们刚才打得太大力了?」另一个小喽喽也有些心虚,虽然他们是替赌场工作的,按理说,不管要教训谁都该尽全力去打,可是这外省关老头,毕竟也是同村子里的长辈,以前对他们也挺不错的……
「叫什么救护车啦!关彦东欠钱不还,我们要债是天经地义的——」花衬衫流氓脑筋可还清楚得很,想也知道这老头不是因为他们的拳脚相向而昏迷,应该是被阿东气得昏过去的。
像是突然觉得不对劲,花衬衫流氓东张西望,这才发现关彦东又溜了。「混蛋!又给那家伙溜掉了!」
「爸……」关宴秋一直试着要叫醒父亲,却怎么也得不到老人的响应,一听见赌场的流氓说哥哥又跑了,她的眼泪就落得更凶了。
怎么办?她应该要怎么办……她咬着下唇,无助地环顾左右,这才发现宣叙德从刚才到现在,姿势都没有变过。
他一直站在一旁,默默地抽着烟,看着这一场闹剧。
看见她投向他的目光,他也只是微微挑起眉,那向来带着笑意或是恶意的黑眸.此刻看起来阗暗无波,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嘲讽,也没有看不起。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一瞬也不瞬。
怎么办……
「既然你哥溜了,那我看,你把你们家地契拿出来好了,你们这房子大概值一百多万,就勉强当利息凑合一下好了!」
关宴秋移不开视线,只能紧盯着一径吞云吐雾的宣叙德,看他迷人地薄唇吐出了一口烟雾,看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挟着细长的烟。
那潇洒的姿态,那一派冷淡的模样,早已烙进了她的心里,离开的这两个月,她时时梦见,偶而也会幻想他会如同今日这般突然出现,主动的对她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