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你真是累坏了。”她握起他的手,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他顺从地跟着她,看着她把他带到床边,让他坐下。“你脱掉外衣睡觉吧,我替你洗洗脚,这样你能睡得更好。”
她拿起地上一个空木盆。
“帮我脱衣。”他靠在床头说。
木盆从她手中滑落,他挺身在它落地前一把抓住了它。
“是谁答应过要以夫君之礼待我的。”他将木盆塞回她手里。“忘记了?”
“没……没有,我会。”可是当她回到床边时,他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看着他疲惫的神情,想着这两天因为她,他被连累得东奔西跑,她心里有很深的歉疚感,她蹲在床前,轻轻脱下他的鞋袜,将他的大脚放进热热的水中。
他的脚趾像他的手指一样修长、白留,一看就知道是不用劳作的公于哥儿,而且当她用手替他洗脚时,那感觉跟帮她爹或弟弟们洗脚时完全不同。
她感激老天让他睡着了,不然她可没有勇气在他那双锐目下为他做这种事。可是他说她得像伺候夫君一样伺候他,那么其他的妻子也这样给夫君洗脚吗?
她想不起是否看见过娘替爹做这样的事,她的记忆里,娘总是离不开床,离不开药罐,只有爹背着娘去看医生,背着娘上茅房,替娘洗脸擦手,当然,后来她长大了,这些事现在都是她在做。不过,她也看见娘不生病时,也替爹捏背梳头。也许夫妻就是那样的,互相照顾,互相帮衬,不离不弃。
“百丈托远松,缠绵成一家。”她默默地念着,回想着与他相识以来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心里涌上感激、庆幸和爱慕为一体的感情,羞涩感淡了,她全心全意地为他洗脚,再将它们托起放在铺垫着擦脚布的膝盖上,擦干后轻轻放回床上。
接着,她跪在他身边,手指轻颤地解开了他的腰带,慢慢脱下他的衣服。
“累了,你也睡,这里很安全。”他闭着眼睛嘟囔。
林紫萱知道他已半睡半醒,便不说话,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随后她下床,拍打他的衣服,抚平其上的皱褶,将它折叠好放在椅子上,再洗了脸和脚,看看屋里除了大床,只有两把椅子,她坐上床沿,想靠着床头打盹。
可还没调整好姿势,一只大手将她拉倒在床上。“我说了,我们都需要睡眠,躺下好好睡。”
他的眼睛没有睁开,可是声音依然清楚有力,让她怀疑他到底睡着了没有。
头一挨上床,他的胳膊就压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
第8章(1)
“谭大哥,我们同睡不合礼数。”她轻推他的胳膊。
可他反而将她拥得更紧,甚至玩世不恭地说:“我是讲究礼数的人吗?”
他热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面颊,让她心跳如鼓,可他的语调不再让她反感。她惊奇的发现,她对他的一切看法和感觉都改变了。此刻他依然是初识时那个貌似油嘴滑舌,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可是她知道在他谐戏的外表下还有另一个真实的他,而她已经一步一步地深入其中了。她渴望走得更近更深,渴望了解他的全部。
她轻轻侧头,看着闭眼沉睡的他,心里的渴望在增加,她贴近他,用呼吸与他交流,用眼睛扫过他俊挺的五官,然后,倦意袭来,她依偎着他沉入了梦乡。
知道她睡熟了,谭步平张开眼睛,将唇贴在她的眉心处,轻轻一吻,拉过被子将他俩盖上,这才放任自己被睡意卷走。
这一觉他们果真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次日清晨,林紫萱悠悠醒来,发现自己正紧紧靠在他的怀里,而屋外的晨光已经透过窗户照进了屋内,她赶紧起身,却被谭步平的胳膊压住。
想起她入睡前他也正是这个姿势,她哑然失笑。真是累坏了,他们居然保持一个姿势睡了十几个时辰。
她真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和温暖的他,可是她必须起来。
她轻轻拨开他的手,可他咕哝着又将她压回来。
知道他醒了,她开口道:“别闹,快放开,我得出去一下。”
“不要去,好不容易才讨来一夜清静,为何不享受个够?”
“我要去茅厕,这可由不得人。”她用手推他,顾不上羞窘。
“不要去。”他还是不放手。“我都能忍,你为何不能?”
这话可让林紫萱哭笑不得了。“你真是个怪人,这也能忍吗?”
这话让他睁开了眼睛,笑嘻嘻地说:“娘子总算说对一件事了,为夫我就是个怪人,知道我为何拒绝考功名吗?”
“不是为了守孝吗?”对他的事林紫萱都感兴趣,不由得忽略了他的戏言,也忘了要去茅厕的事。
“不是!我爹过世前,我就不愿进考场。”他摇摇头。
“那是为什么?”她竖起耳朵听,可他却闭上了眼睛,一副懒得开口的模样。
“你倒是说呀!”她用手肘顶了他一下,正顶在他肚子上。
“哎哟,入茅厕前那里是不能碰的。”他小心地退离她,转身坐起来,靠在床头悠闲自在地说:“你知道考功名图的是什么吗?”
“那谁不知?当然是当官做大事罗!”
“没错,当官做大事。”他点点头。“可是我不想做官,因此不愿考功名。”
“那是为何?读书人不都想博功名吗?”
“没错。”他轻击膝盖。“当官做大事。可是官儿越大,事情越多,日日闻鸡起舞,望星而息,还得穿朝服,戴冠帽,顶龙巾,腰扎束革,足蹬皮履,而我有三不可,于是乎,官儿是我这辈子最听不得的东西,要我做官儿,还不如让我做乞丐来得痛快。”
听他这番话,林紫萱惊讶地问:“三不可是什么?”
“我可从来不告诉女人,今天就破例告诉你吧!”他大度地掰着手指。“一,清晨不可早起;二,衣服不可紧身;三,双足不可适履。”
见他简略说完就闭上了嘴,林紫萱先是一阵茫然,随后捣着嘴笑了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泪花迸发。
谭步平看她笑得那么愉快,也咧开嘴笑了,抓过她来抱了抱,拍拍她的肩。“不错,聪明女人我喜欢。”
说着他从她身上翻过,坐在床沿探脚找鞋,可捞了半天也找不到,光线又不足以看清床下,于是回头问笑得不亦乐乎的女人。“我说娘子,我的鞋呢?”
“噢,你真是荒诞公子,不求功名竟全是为了这等鸡毛蒜皮、上不得门面的小事。”因为好笑,她忘了羞涩,掀开被子从他身边下了床,一伸手就把他的鞋拿在手里了,接着说:“可是你这样的怪癖,让做官的听了,不是难堪吗?”
“喔,你果真是我谭步平的女人,不然怎能一下子就说到关键处呢?”他伸出脚给她。“穿上。”
林紫萱没异议地蹲下替他穿鞋,他继续解释道:“让他们难堪,我才高兴,否则一当了官,好像就不是人了,我讨厌虚伪的官场。”
听到他的话,林紫萱明白了他对官场的厌恶。帮他穿上衣服时又问:“那么衣不可紧身就是指不能穿官服了,对吗?”
很满意她悉心的照顾,他回答道:“正是!你想想看,穿上官服束带,脊背痒了,胳膊痒了怎么办?当官不是上堂就是早朝,谁都不能在大堂之上挠耳搔腮,失了官场尊严,因此我干嘛要找那不自在?”
“那第三个不可呢?说的是脚不能穿官制皮履,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