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是一位血统尊贵的皇族人吧?」
他倏地转过头来,震惊地瞪着她。
「你……何凤栖告诉你的?」
何凤栖那家伙真是的!他不是曾答应了要保守秘密的吗?
他的身世十分敏感,当初毒害他的人目前还活跃于皇室中,难保皇室不会听闻到消息,派人前来赶尽杀绝啊!
然而,看见缇儿微微一愣的表情,他才恍然发现,她根本一点儿也不确定他的身世,是他自己太快承认了,不禁暗自对自己气恼。
「没想到真给我猜中了呢……」
她干涩地笑道,眸中浮现满满的失落感。
他的嘴一开一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重重一叹。
「你怎么猜到的?」他揉揉眉心,沉着声问道。
「我……缇儿发现你吃不惯粗食淡饭,就算是民间酒楼的名菜,你也不是很爱,只有最精致的皇家御膳才合你的胃口,那时缇儿就觉得奇怪了。」她轻声述说。
雁鸣飞默然不语。没想到他习嘴挑食的习性,竟然会被心思灵巧的缇儿给摸得通透,只能说她实在是太聪明了。
「后来,再加上你对生长背景的描述,除了皇室里的人外,天底下还有谁的权势能大过天子皇帝的?因此再推想了一下,就八九不离十了。」
她继续解释,语调越来越漠然。
「缇儿,这些话你千万别说出去,我的身世会为『烟波阁』招来祸害的。」他严肃地提醒她。
「缇儿知道。刚开始怀疑的时候,缇儿从来没告诉别人,就连阁主那儿,也不曾去求证过。虽然缇儿是乡鄙出身,可事情的轻重,缇儿还是能分辨的,绝对会为雁公子保密。」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雁鸣飞此时终于发现她疏离的态度。
她以前对他总是没大没小的,偶尔还会直呼他的全名,但从确认了他的身分后,她便不再以「我」自称,似乎是要将她和他的距离划分开来。
「缇儿,不要对我这么生疏,我不习惯。」他皱眉说道。
她这样陌生的表情,让他很不适应,胸口蓦地涌出—股焦躁感。
「没什么习不习惯的,您的血统尊贵如天,缇儿只是江湖帮派里的一个小婢女,本来就不应该站在雁公子身边。」
「缇儿。」
他想拉她的手,不料她却主动退开,转过身去。
「很抱歉,请恕缇儿这段日子以来的无知与冒犯。等会儿缇儿会将东西收拾好,离开这儿,不再打扰雁公子。」
她背对着他,单薄的身子,似乎正在微微发颤。
落空的手,让他觉得胸口似乎有什么忽然破裂了,并且正在急速崩塌之中。
「医药之术,也不愿再跟我学了吗?」他声音压抑,沙哑低问。
「缇儿高攀不起,请雁公子另寻有心人吧。」
她摇摇头,依然背对着他。
缇儿冷漠的语调,让他没来由地冒出一股无名怒火,烧断了他的理智。
「你太过分了!怎么能如此出尔反尔?」
雁鸣飞怒气冲冲地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扯过身来面对他。
他完全不能相信,这些日子的相处,只因为他的血统问题,全都变得如此矫情、如此假意,一点意义也没有?
没想到,当他将她拉转过来后,却发现她那双漂亮的杏眼瞳里,已经蓄满了莹莹泪水。
被他毫无预警的一扯,眸中的水光当场洒落下来,飞溅到他的手背上。
手背上的热烫,让他想起上次毒发时,她抱着他落泪,滴到他脸上的眼泪,也是这样的灼热……
他怔住,说不出话来。
何凤栖说过,缇儿性子倔,一向不爱哭,但他却已经看她哭了不止一次。
看着她满是受伤的水眸,他的心又怜又痛,只想将她拥进怀里细细呵护。
「对不起……缇儿,对不起……」
叹息一声,他拥住她潮湿且略带凉意的娇软身子,将她的小脸轻轻压向他的胸口。
他知道她此时定不愿再让他看到她哭泣的模样。
缇儿被动地倚进他怀里,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努力地在他怀里眨着眼,不肯让自己再流出第二滴的眼泪。
「缇儿,不要瞧不起自己,我……我不是不对你心动。」
「我感受不出来你有对我心动过。」
她的语调很生硬,像在压抑着什么。
「我只是……」
他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
「缇儿,别这样。我身上的毒一日未解,对我的性命就有威胁,我不希望我们将来会留下任何遗憾。」
「我并不怕任何遗憾啊。」她闷闷地说道。
「缇儿……」
他思考着要如何说服她,别对他有任何的期待。
「自从知道你身中奇毒后,我就很努力地投入医药的学习,希望能够帮助你早日化解身上的毒,可是你看不见我的努力,只想把我推得远远的,害我披人耻笑没有魅力,吸引不了你……」她的声音开始破碎。
「缇儿……我无法给你幸福,无法陪你白头,这让我感到害怕,怎么也不敢给你任何的承诺。」
他叹息一声,沉重地说道。
「我说过,我并不怕。」
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双眸坚定地望着他。
「缇儿,你想一想,如果我们成婚,有了孩子,要是有一天我在找到解毒的方法之前便发作死去,那你跟孩子……」
他不敢想象那样的场面,再也说不下去。
她定定地瞅着他,静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在我十岁之前,根本没想过死亡这种事情……直到家乡发生了大饥荒,我用双手挖上埋了爹娘之后,就已经明白,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她脸上超乎年纪的坚强与寂寥,让他大受震颤。
他忍不住紧紧拥着她,将脸埋进她的颈项之间,为那才十岁就被迫长大的小女孩儿感到心碎。
「直到现在,我还会一直想着,如果我在爹娘去世之前,能够对爹娘更孝顺一些,那该有多好……」她轻声地继续说道。
「别说了……别再说了……」
他打断她的话,不忍心再听下去。
「我很坚强,真的,比你以为的还要坚强,我只是觉得人生无常,为什么不能把握时光,在能珍惜相爱的时候,为彼此付出一切呢?」
缇儿静静地望着他。
她的话,她的眼眸,深深地打动了他。
如果他们此刻不能相爱,也许在将来,这才会是生命中唯一的遗憾。
什么礼教、什么遗憾,全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在当下,在他能真正怜她、爱她的时候……
他爱怜地叹息一声,低下头去,吻住她潮凉的樱唇。
她闭上眼,双手揽向他的后背。
两人不知如何移动的,迷迷糊糊之际,双双倒卧在床上。
他急切地脱去两人身上潮黏的衣裳,拨开她的长发,双手轻轻抚上同样湿潮的娇躯,这才发现因为批着湿发、湿衣,才刚从热水中出浴的她,早已凉得正在微微打颤。
他突然清醒过来,自责又怜惜地赶紧将身旁的衾被拉起,密密实实地盖住她,一边侧身取来她早先放在床边圆凳上的方巾,细细地为她擦干一头长发。
「我自己来吧。」
她伸出一条手臂,想接过方巾。
「你把你自己裹好,都冷到打颤了还不说,难道想得风寒吗?」
他把她光裸的手臂塞回被子里。
她眨着杏眼,乖乖地躺在被子里取暖,任他为她擦发。
「好奇怪喔。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服侍阁主的,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让人服侍擦头发耶!」她笑嘻嘻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