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他老人家曾于泰山之巅迎着朝阳笑问他:“人道是“登泰山而小天下”,为师的说这句话错了,你认为如何?”
当年年方十二的他早已跟着师父跑遍了大江南北,看过了滚滚长江、涛涛黄河,见过北方一望无际的冰雪荒原,到过南疆充满瘴气的湿热丛林;纵使如此,仍未达师父曲甘走过、见识过的十分之一。
登泰山而小天下?他可不这么认为。
他把想法向师父说了,师父只是点头微笑着,白髯在晨风中飞扬。
朝阳终于完全穿破云层,万道金光乍现,滚滚彩云如涛似浪。
年幼的他为这壮丽的景观而赞叹-并深刻体认到一件事——天下很大,真的很大!
“不见了?你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那锦衣玉袍的男人一拍桌案,又惊又怒的起身大骂。
“兰公主与那名男子于玉泉镇失去踪影。”底下的人俯跪在地,极力镇定的回答。
“废话!你刚说过一遍了!我是问鬼首乌什么没有下手?为什么没在玉泉镇就杀了她?”他愤怒的咆哮。
“爷,鬼首赶到玉泉镇时,他们已经走了。”
那人咬着牙、握紧了拳,久久方奋力一捶桌案,“把他们给我找出来,就算翻了地也要找出来!通知各线密探,全力追查那一男一女,一经发现,杀无赦!”
“是!”俯跪在地的人一应,便要起身出去。
“等等!”那男人又叫住手下,咬牙冷声道:“要鬼首砍了兰公主的头来见我,否则他就不用回来了!”
“爷的意思是?”那手下迟疑的问。鬼首是爷捡回来的,难道……
“杀了他。”他冷冷的下令。最近他发现鬼首常常出错,依鬼首的能力,没道理会让到手的鸭子飞掉,除非他的忠心已经开始动摇。如果是这样,就不能让他活着。鬼首知道太多秘密了,他必须死!
“是。”那名手下心中有些发凉,不敢再迟疑,忙退了出去。
该死,事情绝对不能再山山问题了!一定不能让她活着!
第八章
“不要!”十四岁的石头皱眉大叫。
“臭小子!兰儿比你大,你要叫她姊姊,知不知道?”杜念秋敲他脑袋一记,娇声斥喝着,“不要老是没大没小的!”
石头脸一沉,炯炯双眼瞪着一旁怯懦的兰儿,冷哼道:“她才不是我姊姊!”
“人家兰儿本来就比你大上两岁,叫一声姊姊你又不吃亏,你这小子怎么这么爱计较!”杜念秋眉一扬,伸手便要教训儿子。
“这个胆小的爱哭鬼大我两岁又怎样?比我大的人路上比比皆是,难不成每个都是你生的,我每个都要叫姊姊?”他一时口快,话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你这个小王八蛋给我站住!”杜念秋闻言瞪大了眼,随即气冲冲的便要揍他。石头怎会呆呆站着让她扁,当然是跑给她追,气得杜念秋没气质的破口大骂,追着儿子满屋子乱飞,“我叫你站住你还跑?你当你老娘是什么?我又不是母猪!”
石头边跑边回头丢下一句,“母猪可是你说的。”
她闻言发出一声尖叫,“啊!你这个可恶的不孝子!给我站住”
夕阳从雅致的窗格中透进,兰儿缩在椅子上,松了口气。不过她不敢动一下,怕这对母子发现她的存在后,又会想起刚才的话题。
老实说……她不怎么介意石头到底要不要喊她姊姊,因为她看起来本来就没有姊姊的架势与模样。而且,她也不想他把她当姊姊看待……
兰儿偷偷瞄一眼已经从屋中被追打到屋外的石头,随即拉回视线。她十分确定她不想当他的姊姊,一点也不想。
她梦到了八年前的黑鹰山。
梦里有大娘、有石头,还有在心中暗自窃喜不用当他姊姊的自己。
兰儿双眼仍合着,轻轻叹了口气,想再继续睡下去,不想醒来面对即将没有他存在的日子。
不过这样是不行的。她想起了她的决心;离了金笼的鸟儿是不会再回去的,受了伤的金丝雀虽然无法再度高飞,但她至少可以在低矮的林间徘徊生存吧?
她已决心要变得更加坚强,学习靠自己生存下去!冬月姊会教她的,她知道。虽然慢了八年……但她也比八年前的兰公主要好上许多了,至少大娘教会了她轻功,并传给她十方小箭,只是她从来不敢拿来射会流血的东西而已。
即使如此,也比什么都不会要好上那么一点点吧。再说她的身子也因习武而变得较为健康,等身上的伤好了,就可以重新展开她的人生了。
兰儿深深吸口气,缓缓睁开双眼,却被眼前陌生的景物吓了一跳。
这里是哪里?
当一个人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并不在昨晚睡下的地方时,要怎么办?
兰儿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她坐起身环顾四周,只见到简单的竹制家具,雅致却有些灰尘。
怎么回事?这里虽然也是竹屋,但百分之百不是她昨晚住的竹轩,这一点她绝对可以确定。
这屋子绝对不在玉泉镇中,因为就算是春天,这儿的天气也太暖和了点;还有就是她发现自己身上只盖着一件大披风,并非厚重的被褥,但她却不觉得冷。
这披风她识得。
兰儿伸出纤纤玉指轻抚着披风上的大鹰刺绣,知道这是他的,因为这展翅大鹰是她三年前一针一线为他绣上的。
她困惑的抓着披风缓缓下了床,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阵清风拂面,带来片片粉红的飞花,花儿随风缓缓落下,落在她的眉心、发上、肩上。
兰儿诧然,为眼前的花雨。
她有些呆愣的以指沾下眉心的一抹冰凉粉红。
桃花?
真的是桃花,她抬首向前望去,千树万树的桃花在眼前盛开。
好美呀!但好好的花儿怎会只因微风便落得如此缤纷?
她很快便知道了答案,因为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气劲。
好强的一股气,震得花儿都离枝飘落。
是谁呢?她好奇的往那气劲处行去,才在桃花杯里转了两转,突然间一条黑鞭平空窜了出来。
兰儿骇了一跳,那恐怖的记忆闪进脑海,别说闪躲了,她根本腿一软就坐倒在地。
千钧一发之际,那黑鞭猛地一收,有如有生命的黑蛇,闪电般倒缩了回去。
“怎么不躲?你这个笨蛋,我差点伤了你!”赫连傲怒气冲冲的走过来。
他本来在练武,逼人闯入反射性的就出手,幸好他及时看清了来人是她,在最后一瞬抽回了鞭子,要不然她哪还有命在?
是他,她早该知道是他了。
这披风本就是他的,想当然他也在这儿。显然她是在熟睡中被他从竹轩移到这儿。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抓着他的披风。
兰儿苍白着脸,眼神带着一丝丝的惊慌和些微的警戒。她沉默不语,只是双手紧抓着披风抵在胸前,身子微微颤抖着。
赫连傲上前伸手想拉起她,兰儿却立刻惊慌狼狈的站了起来,还向后退了几步。
他双眼暗了一暗,抿紧了嘴,伸在半空中的手握拳,收回身侧。
“你就这么怕我?”他直视她,僵硬的问。
“我……我……”兰儿睫毛轻颤,水汪汪的双瞳望着他想说不是,却说不出口。
“为什么?”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兰儿却慌的立刻又退一步。
赫连傲一僵,为此感到几许挫败和伤痛。他声音嘎哑的问:“为什么你突然之间怕起我来?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