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只有一个,”他的主人说。“就是和蛇群同困在陵墓里的那个。多么老套,”他嘲笑道。“然后某个可怜虫赶去救援,千辛万苦,结果死于蛇吻,如果他走运。”
笨蛋,亚契心想。“我指的不是木白先生的故事。”他说。“告诉你,故事的女主角并没有靠外来的帮助,而是自己逃出陵墓。但我说的是——”
“别告诉我她靠一张嘴说得群蛇毙命。”昂士伍将酒一饮而尽。
“我说的是葛小姐的作品,”亚契说。“她的文章和散文非常受淑女欢迎。”
“女学者最让人受不了。你知道她们的毛病吧,亚契?缺乏朝云暮雨,女性容易产生古怪的幻想,例如自以为能够思考。”公爵用手背擦嘴。
公爵是道地的野蛮人,亚契心想。他和曾经破坏罗马文明的汪达尔人一定很合得来。至于他对女人的看法,自从接任公爵后更迅速退回远古时代。
“并非所有的女人都愚笨。”亚契坚持。「如果你肯花工夫去认识与你同阶级的女人,而不是目不识丁的妓女——”
“妓女拥有我唯一想从女性身上得到的东西,而且除了服务费,别无他求。我想不出任何充分的理由去为另一种女人费心。”
“拒绝接近良家妇女,会使你永远娶不到合适的公爵夫人,这就是最充分的理由。”
公爵放下酒杯。“讨厌,你又要老调重弹了吗?”
“再过四个月你就满三十四岁了。”亚契说。“照这样下去,你能活到生日那天的机率接近零。你还得考虑到爵衔及其责任,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生下继承人。”
昂士伍站起来。“我为什么要考虑到爵衔?它从未考虑过我。”他抓起帽子和手套。“它应该待在原位,别来惹我。但它偏偏不肯,对不对?它偏要一个葬礼接着一个葬礼地偷偷爬向我。我说,让它继续爬,爬到他们把我和其他人葬在一起。然后它可以像该死的重担一样,压在另一个可怜虫的背上。”
他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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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维尔从凯萨琳街的街尾往西走,打算到河边的岗下狐酒馆再喝几杯,以平息内心的骚动。
转入斯特兰街时,他看到一辆轻便马车高速穿越艾希特交易所前的车潮。车辕差点戳到一个卖馅饼的小贩,马车危险地转向一辆迎面而来的货车,在紧要关头及时修正方向,接着又猛地转向旁边,朝刚步下人行道、准备过街的一名男子直冲而去。
维尔不假思索地冲上前去抓住那个家伙,在马车冲进凯萨琳街的前一刻把他拉回人行道上。马车疾驶而过时,他瞥见驾驶是一名黑衣女子,身旁有一只黑色獒犬,拉车的马显然十分惊慌——而且没有穿制服的男仆站在马车后面帮她。
他扔下那个家伙,拔腿去追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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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的猎物跑进罗素街时,莉缇忍不住咒骂。那条街道太过狭窄,马车无法通行,如果走远路绕过朱里巷,她一定会把他们追丢。她勒马止步,跳下马车,苏珊紧跟在后。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快步上前。
“顾着马,汤姆,给你两先令。” 莉缇对街头流浪儿说完,拎起裙摆跑进罗素街。
“喂!”她喊道。“放了那个孩子!”
“汪!”苏珊低吠,吠声在窄街里回响。
被莉缇追着喊的那个老鸨迅速回头瞥一眼,拉着女孩左转进入一条更窄的巷子。
莉缇不知道那女孩是什么人,看来像乡下仆佣,很可能是逃家的。每天都有无数这样的女孩前来伦敦,结果却立刻落入老鸨和龟公的魔掌,因为从皮卡迪利街到列克利夫街的每家驿车客栈都有淫媒守候。
莉缇在斯特兰街发现那两个人。染过的鬈发上戴着昂贵的帽子,布克蕾打扮成良家妇女的模样,把土包子般呆望着街景的女孩无情地拖向毁灭:朱里巷及其众多风化场所。
无论老鸨的目标是哪家妓院,女孩一被带进去就休想出来,莉缇也休想进去救人。
但在转入巷子时,她看到女孩拖着脚步,企图摆脱克蕾的控制。
“这就对了,乖孩子!” 莉缇喊。“快逃走!”
她注意到背后传来男性的喊叫,但苏珊的狂吠声压过那些话语。
女孩开始用力挣扎,但固执的老鸨紧抓不放,硬把她往醋坊街里拖。克蕾举手要打女孩时,莉缇冲过去用手背挡开老鸨。
克蕾踉跄后退,靠在一面肮脏的墙壁上。“臭三八!别管我们!”她再度往前扑。
她的动作不够快,还来不及抓到女孩,女孩已被莉缇迅速推开。“守卫,苏珊!”她告诉獒犬。苏珊挨近女孩黄褐色的裙子,发出警告的低吼。老鸨犹豫着,愤怒使她的脸扭曲。
“我劝你从哪个洞爬出来就爬回那个洞去,” 莉缇说。“敢再对这个孩子下手,我就要使你因诱拐和施暴未遂而被捕。”
“被捕?”老鸨重复。“你要告发我?我倒想知道你要她做什么,大婊子。”
莉缇望向女孩。女孩双眼圆睁地从莉缇望向老鸨又望回来,显然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
“鲍尔街,”女孩哽咽道。“我遭到攻击和抢……抢劫,她要带我去……去——”
“跳火坑。” 莉缇说。
一个高个子无赖在这时冲进醋坊街,另一名男子紧跟在后。其他几个男人也从不同的酒馆和巷弄里出来。
莉缇很清楚群众聚集处易生事端。但无论有没有群众,她都不打算丢下这个举目无亲的女孩。不理会群众,莉缇把注意力集中在女孩身上。
“鲍尔街在那边。”她往西指。“这个坏人带你走的路通往朱里巷,大大小小的妓院都在那里,不信问这里的任何一位男士。”
“骗人!”克蕾尖叫。“是我先发现她的!要女孩自己去找,生长过度的母夜叉!到我的地盘抢人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举步走向她的受害者,但苏珊不祥的吠叫使她止步。“叫那只畜牲滚开!”她愤怒地说。“不然你会后悔的。”
难怪她手下的女孩那么怕她,莉缇心想。胆敢靠苏珊那么近,她一定是疯了。连围观的那些贫民窟出身的流氓都和嗥叫的獒犬保持距离。
“你的算盘打错了,” 莉缇平静地对她说。“数到五让你离开,不然你才会后悔莫及。一、二、三——”
“得了,得了,女士们。”那名高个子无赖推开另一个挡路的笨蛋往前挤。“这样过度的挑衅和威吓会使你们的紧身褡爆开,美女们。为的是什么?小到不能再小的问题:一只小鸡,两只母鸡都想要。小鸡这附近多得很,不是吗?不值得扰乱国王赐予的安宁和惹恼警察,对吧?当然。”
他掏出钱包。“这么办吧。给你们一人一张钞票,这个女孩就交给我吧。”
莉缇认出上层阶级的特殊口音,但气得忘了感到诧异。“一张钞票?”她喊到。“那就是你给一条人命估定的价值?一英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