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只是找寻足以解释博迪何以着迷于查理二世的事件或人物,无论是过去或现在。在找寻的过程中,她发现他的家族充满非比寻常的人物。他们深深吸引她,她常在用餐时讲他们的故事给莉缇听。
那使莉缇的注意力离开莫家人,但都维持不了多久。她的思绪不断回到早夭的前任公爵莫罗宾身上,她为那个素昧平生的小男孩哀伤。很快地,她的思绪就转向他父母双亡的两个姊姊,那样更糟,因为她常为她们烦恼,好像她认识且有责任照顾她们。
担心她们实在荒谬可笑,莉缇企图要自己这样相信。虽然麦尔斯夫妇的孩子很多,但那并不表示饱受昂士伍冷落的两个女孩就不快乐,或缺乏妥善的照顾。
莉缇无数次这样告诉自己。她的头脑信服了,她的心却没有。
她掏出士帝叔公的怀表,眉头蹙拢起来。“离起跑时间不到十分钟了。真是的,如果他打算弃权,至少可以差人送个信来。《贝氏评论》会说一切都是我捏造的,是个无耻的自我宣传。”她收起怀表。“其实都是昂士伍先对他所有的白痴朋友大谈这次的比赛,我才不希望全世界知道我让那个固执己见的傲慢家伙激我陷入这可笑的处境。”
“公爵把我扯进来实在有失厚道。”棠馨抚平手套。“他再绝望也不该寡廉鲜耻——更毫无理性地——利用你对我的仁慈。诚如我对博迪爵士说的,体谅也是有限度的。”她气鼓鼓地说。“为我准备嫁妆?拜托。我很能了解你气公爵的原因,但博迪爵士完全不了解你们争论的原则,气得我真想甩他几个耳光。他应该明白我能够自力更生。但他们会明白的。他们会吃我们的尘土,莉缇,我可笑的五千镑将被用来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因为我一点也不需要。”
与崔博迪和查理二世相处一晚,把她搞得思绪迷糊;看到早已认为找不回来的首饰,使她深感震惊;但一从迷糊和震惊中恢复,棠馨就对与她有关的赌注大为光火。她坚持陪伴莉缇参加赛车,当初从康瓦耳农村来到伦敦,想必就是秉持着同样的坚定决心。此外,棠馨今天还在生博迪的气,怒气不亚于上次跟他说话时的星期五。
“看来两位男士决定早餐不要吃我们的尘土。” 莉缇再度掏出怀表。“再过几分——”
她的话被群众发出的刺耳叫喊声和口哨声打断。片刻后,一匹强壮的栗色马拖着一辆时髦的双轮无篷马车,敏捷地穿过闸门来到起跑线。昂士伍把马车停在她的左边,朝她举起难得戴上的帽子,邪恶地朝她咧嘴一笑。
莉缇后悔没有把马车停得比较靠近路边,那样一来,昂士伍便只能把马车驶到她的右边,崔博迪的庞大身躯就可以挡住她的视线。
但他们之间只隔着娇小的棠馨,莉缇轻易就可以从棠馨的头顶看到昂士伍脸上的自负与自信、绿眸里的使坏亮光,以及下颚的傲慢棱角。
她还看到他高雅的衣服无比合身。她几乎可以闻到领巾的浆味,几乎可以感觉到亚麻布的硬挺……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壮硕身躯的温暖和力量,在她碰触下弹跳的肌肉,抵着她手掌的心跳。
她感到心脏猛地一颤。不受欢迎的记忆涌现:他失去的男孩,父母双亡的两个女孩……他在艾希特街救出的孩童……卖花女……他狠狠两拳解决坏蛋时冷酷的愤怒……高大健壮的身体……有力的臂膀轻易举起她,好像她既娇小又瘦弱……沙哑的呢喃:“你好美。”
但她只庄严地朝他点个头,喀答一声合上表盖,把怀表收起来。
“热切盼望我的到来,是不是,葛莉缇?”公爵以压过群众口哨和欢呼的音量说。
“你因紧张而迟到,是不是,昂士伍?”她回嘴。
“我在发抖,”他说。“因期望而发抖。”
“我会抢在你前面抵达终点线,”她说。“抢先一英里。”
界线外,每逢运动比赛必成群出现的诈赌者正在接受最后一分钟的赌注,但心烦意乱的莉缇听不清楚最新的赔率。但是,心烦意乱与否,都无可反悔。她不能不战而降,不能轻易放弃她辛苦得来的独立。而葛莉缇绝不打没有决心获胜的仗。
“一分钟。”有人以压过群众喧闹的音量说。
观众安静下来。莉缇内心的纷乱也平静下来。
有人高高举起一条手帕。她抓紧疆绳,全神贯注在手帕上。教堂的钟声响起,白色的亚麻手帕飘落地面。她挥响马鞭……马车开始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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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朴茨茅斯公路始于伦敦桥,穿过南华克区,经过马夏西监狱和王座监狱,再穿过纽英顿和渥克斯霍路到旺兹沃斯区,再穿过普尼西斯街到罗宾汉门。
莉缇挑选这条路线的理由有好几个。八点时,速度较慢的朴茨茅斯驿车已经启程,使这条它们惯常走的路线比较不拥挤。其间,同一时刻从皮卡迪利街出发的快速驿车会遥遥领先设法穿越纽英顿区和蓝贝斯区的参赛者。因此,莉缇希望他们抵达快慢驿车路线会合的罗宾汉门、首次更换马匹时,人群会比较不那么拥挤。
慢车路线也比较适合她的黑色母马克丽奥,因为它习惯繁忙的街道,不会因为突然有人车挡住去路而吃惊或发怒。
不幸的是,结果证明健壮大胆的克丽奥敌不过昂士冲的强壮阉马。虽然双轮无篷马车和莉缇的双轮有篷马车几乎一样重,虽然两个大男人的体重远远超过两辆马车在重量上的微小差距,但是昂士伍在经过渥克斯霍路时已超前莉缇一小段距离,在那之后迅速拉长领先的距离。等莉缇在罗宾汉旅店更换马匹时,无篷马车已经远得看不见了。
经过里奇蒙公园时,莉缇觉察到棠馨担心的眼神。
“对,看起来不太有希望,但还不到绝望的程度。” 莉缇回答棠馨未问出口的问题。“只需要再给我大约一分钟来确定这匹马和我相互了解。”
新换的枣红马不像克丽奥那样合作,很容易被经过的影子惊吓得往后退。但在她们穿越京士顿市集广场时,枣红马不得不向莉缇屈服。一出了城,莉缇就叫棠馨抓紧。
险些碰触马身地挥响马鞭就足以使枣红马以筋疲力竭的速度跑完接下来的四英里。
在埃舍尔迅速更换马匹后,莉缇冲向下一站,她们终于在科布罕门看见了无篷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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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迪紧靠着无篷马车的侧面,望着背后的道路。“天啊,她又追上来了。”他低沉地说。“该死,昂士伍,看来她们不打算放弃。”
维尔瞥向天空。厚厚的乌云在头上翻滚,推送雷雨云的狂风冲着他的脸猛吹。狂风吹过潘斯山,卷起树梢逐渐枯萎的叶子,使它们旋转飞过绵延起伏的乡间。
为了领先到足以使任何理性冷静的人都会气馁,他已经把两匹马逼到耐力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