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花女结结巴巴地道谢,一跛一跛地离开。维尔目送她转过市场的东南角,从视线中消失。接着他的视线再度转向他的猎物——说得更确切点,他上次看到她的地方,因为她已经不见了。
着急地环视市场后,维尔看到灰色头巾(上一章还说是彩色,到这里就变灰色了。不知道是作者失误了还是译者失误了……)在三五成群的游手好闲者间迅速往北移动。
他在罗素街附近追上她。挡住她的去路,他抽出随手挟在腋下的散乱花束递给她。“‘好花应当散在美人身上。’”他引用《哈姆雷特》里的话。
她耸耸肩,接过压坏的花束。“‘永别了。’”她起步走开。
“你误会了。”他跟过去。“那是开始。”
“没错。”她说。“但那句台词的结尾是‘永别了’,然后格楚德王后散花。”她言行一致地把花撒在身旁。
“啊,演员。”他说。“我猜这身吉普赛装扮是为了宣传新戏。”
“景气好,我当演员。”她的脚步没有放慢。“景气不好就当算命师,好比现在。”
她再次采用别人的声音。这次的声音比她自己的尖细,口音也较粗俗。如果卫乔伊没有跟他说她会乔装前来这里,如果维尔像假装的那样醉,她或许就能骗过他。
他不知道他的表演有没有骗过她,她是否真的相信他醉得没有看破她的伪装,或者她只是尽力配合,直到她能不引起注意地设法脱逃。
好像她的服装不曾对附近的每个男性尖叫:“来欺负我!”
“你与许多可以赏你黄金白银的时髦绅士擦身而过,”他说。“却为一个身无分文的跛脚女孩停留,我差点误以为你是天使。”
她垂下眼睫瞥他一眼。“不可能,你把天使演得太好,我只能跑跑龙套。”
那勾魂的目光如果用在别的男人身上,她就会往几秒内被压在巷弄的墙壁上,裙子掀过头顶。那个画面令人血脉賁张。
“那方法最容易摆脱那个女孩。”他毫不在意地说。”并使你注意到我。要知道,你已经强烈引起我的注意。”他色迷迷地看着她的酥胸。”现在我非算算命不可。我觉得我的爱情线已经时来运转。”他脱下手套,在她面前挥着手。“你可不可以替我看看?”
她拍开他的手。“你要的如果是爱情,只要看看你的口袋,如果你在那里找到一个金币,就可以摘取这附近盛开的任何一朵夜之花。”
而让别的登徒子采她这朵花?休想。
他长叹一声。把被她拍开的那只手按在胸前。“她碰触了我。”他充满感情地说。“我欣喜若狂。吉普赛女郎,女演员,天使——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也不知道我凭什么值得她的碰触,但我——”
“疯了,疯狂得厉害!”她突然喊,令他吃了一惊。“大家来听啊,可怜可怜他!”
她的叫声那么真诚,几个正在讨价还价的妓女和客人停下来注视。
“‘像彼此争强斗胜的海浪与天风那般疯狂。’”她朗诵。
他隐约记得那是奥菲莉亚的台词。如果她以为他要扮演失去爱人的哈姆雷特,那么她最好再想一想。
“为你疯狂。”他痛切地喊。附近的一个妓女格格笑了起来。他毫不畏怯地向旁观者宣布:“她来到我乏味生命的凄凉黑暗之中,色彩灼然,如同北极之光——”
“‘天上的神明啊,让他清醒过来吧!’”她哀号。
“使我燃烧起来!”他以动人的腔调继续。“看我为鲜艳红唇的微微一笑而燃烧。看我在永恒挚爱的甜美火焰中化为灰烬——”
“‘啊,一颗多么高贵的心就这样陨落了!’”她以手背贴着额头,冲进一群大笑的妓女中。“保护我,美丽的女士们,我害怕这个心醉神迷的傻瓜会铤而走险。”
“不过就是常见的那些吧,亲爱的。”一个年纪较大的妓女笑着说。“那是昂士伍呀,你不知道吗,他很大方的。”
“曙光女神,可怜可怜我吧。”维尔哀求地喊道,从围绕那群女性的男性人群中挤过去。“别从我身边逃开,我耀眼的星星,我的太阳和月亮,我的银河。”
“你的?什么时候,怎么会,为什么是你的?”头巾短暂消失在林立的大礼帽间.但当她从大笑的男性人群中出现时,维尔立刻冲到她身旁。
“奉爱情之命。”他告诉她,然后跪下。“美丽的曙光女神,看我匍匐在你面前——”
“那不是匍匐。”她责备。“真正的匍匐是趴在地上,面朝下——”
“她的意思是说,屁股朝天,公爵。”一个妓女喊道。
“我愿意为我的女神做任何事。”他大声说,围观的男性喧闹地建议,以他目前的姿势可以进行哪些不同的动作。他决定稍后要把他们全部宰光。“我只等你吩咐我从这腐败尘世升起。只要召唤我,我就会缇升灵魂到天国陪你。让我啜饮你蜜唇的仙馐,留连在你完美胴体的无限甜蜜里。让我狂喜而亡,亲吻你的……足。”
“‘丢脸啊!你的羞耻心到哪里去了?’”一边指着他,一边扫视观众,她继续说:“他佯装崇拜,但你们听听他。他竟敢玷污我的耳朵,说什么嘴唇,说什么——” 她打个哆嗦。“亲吻。”
接着裙摆一阵窸窣,她猛然转身离开。
他对这个游戏入了迷,但没有那么入迷,也没有她认为的那样醉,当然不会让她轻易逃跑。几乎是她一移动,他就站起来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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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尔看到碰撞即将发生。
葛莉缇改变方向,一边回头看,一边冲向广场的柱廊。一名身穿黑衣的妇人同时从柱廊的阴影里匆匆走出来。
正当他大喊“小心!”时,他的曙光女神猛地撞上那妇人,把她撞到一根柱子上。
他在她们恢复平衡前赶到,把蓝眼火龙拉开。
“你走路不长眼睛呀,贱竹竿!”黑衣妇人尖叫道。
是布克蕾,维尔大老远就可以认出她的尖锐嗓音。
“都怪我不好。”他在瞥见尾随她的两个保镖时连忙说。“情侣吵嘴。她太生气,因此看不清楚。但你现在好多了,对不对,我的太阳、月亮和星星?”他一边问曙光女神,一边扶正她歪掉的头巾。
她拨开他的手。“非常抱歉,小姐。”她忏悔地对克蕾说。“希望没有害你受伤。”
维尔敢以五十镑打赌,几十年没人称那个老鸨为小姐了。他还敢打赌,葛莉缇也看见那两个保镖,因此聪明地决定选择安抚。
但克蕾的怒气看来丝毫没有平息,那对和平是不祥之兆。
那原本会很适合维尔,因为他习惯惹是生非,而那两个保镖正好供他练拳。但今晚他不得不破例。抬了一下午的砖块、石头和木材,他宁愿保留剩余的精力用来对付女王陛下。何况,当维尔拳打保镖时,她可能轻易落入另一个家伙的贪婪魔掌之中。
他立刻拔下领巾上的镶玉领针扔给老鸨。克蕾利落地接住,表情在检查它时迅速软化。
“请勿见怪。”他说。
他不等她回答,而是醉醺醺地冲着葛莉缇咧嘴而笑。“现在怎样,我的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