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兔子从树枝上拔起,扯下一块肉,举高到嘴边,然后停住。它闻起来不再美味。他瞪着手里的肉低语着。“吃啊,笨蛋,吃。”
但他无法将它塞到嘴里,只能看到眼前多毛的黑鼻子、大大的棕眼、卷曲的胡须和长长的耳朵。他将肉扔到橙色的炭火中,迸出的火花就像是它刚刚烧尽了最后的一点生命。
然后他坐在原地,没法吃它,因为他眼前所见的尽是兔子的那张脸。
夜里,气温降低,风开始吹起,而且很快地转强,使树木倾斜,叽嘎作响,树枝断裂碎开。突然间,毫无预警的强风愈来愈冷,转成让人冻彻骨髓的冰冷寒风。
窗门撞击着小屋的墙,黛琳在床上坐起,迷惑地从沉沉的梦乡中惊醒过来,才发现到自己是被外面狂烈咆哮着的寒风所冻醒的。她很快地滑下床,走进前面的房间。
火堆里没有烟,角落的草堆也是空的,毛毯跟每天早上一样,摺得好好的,放在附近。“洛杰?”没有回答,他不在。
她拉开门出去。风强而冷,像变戏法的人抛木球一样将巨大的树枝抛过前院。“洛杰!”除了风声外,什么也没有。
她走近小屋的墙,让屋檐可以挡住部分的风,然后绕过屋角,一阵强风让她的眼睛充满了泪水。虽然今天稍早的阳光非常明亮,赤脚下的地面却非常地冷。
她继续往前进,踏过一些掉到菜圃里的树枝碎片。她找不到他。他离开了吗?他有机会可以带着马儿离开。她赶到桥那边,用口哨叫唤马儿。
过了一会儿,马儿从桥的那边走来,来到她的身边。“他没有把你带走?”她松了一口气说。
老鹰用喙钩在它的鬃毛上。当马儿在她面前停下时,它往上移动,停在马儿的头顶,一边呱呱叫,一边摇晃着,每当它需要人注意时就这样。
“我看到你了,老鹰,现在回家吧,你们两个。”她摸摸马儿的鼻子,拉着它走进小屋的门。在这种寒风中,动物可以使室内温暖些。
她迅速绕过屋角,找寻那个英格兰佬。外面很黑,但升起的月亮将大地从一片黑暗转成灰色。她搜寻院子,从桥看到小屋,望向遮蔽在小溪上方的那棵大树,长长的树枝在狂风中像鞭子般拍打着。然后,在树下一块蜷曲着的物体那里,她发现了他。
第十三章
他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发抖,然后才从一段怪异而困倦的睡眠中醒来。“洛杰!”好冷,一点暖意也没有。他生了一堆火,不过已经熄了。得再让它烧起来才行,他想着,但张不开眼睛。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不能抬起它来揉眼睛,也无法动弹。
“洛杰!起来!”
“干么吼我?”他咕脓着。“我没吃那只兔子。”
她静止了一秒钟,没有说话或是动作。“英格兰佬!”
“对不起,”他低声说道,然后沉重地叹口气。“真的很对不起。”
“英格兰佬!”她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起来!”
“不要。”他说道,嘴巴感觉干涩而粗哑,特别是在呼吸时,风似乎直接从嘴唇间灌了进去。“我起不来。”
“听我说,这里风大,你得张开眼睛,进屋去。”
他想要睡觉,睡着了就不会那么冷。她捏他一把。“喔!该死的,女人!你捏我。”
“嗯,幸好你还可以感觉到被捏了,这表示你没有被冻僵。现在,趁你还有感觉的时候赶快起来,我不希望因为你懒得起来,陪你一起冻死在外面。”
他坐起身,牙齿打颤,嘴唇一直颤抖,肩膀也是。“好冷。”他含糊不清地低语,然后环视周围,感觉到极度地困惑,好像刚从一场非常真实的梦魇中醒来。
天色很黑,白色的月亮看来冷例,像挂在空中的圆雪球,明亮的星星闪烁着,恍若挂在黑色夜空中的小碎冰。风像狼嚎一般咆哮着,感觉非常冰冷而刺骨。他只剩下部分的身体还有感觉。
他看着黛琳,透过打颤的牙齿说着。“我以为你不会再跟我说话了。”
“站起来。”她站到他身边,用力拉着他麻痹的手。
他将手抽回来,撑着跪坐起来。他仍然感觉得到膝盖和手心。他爬了起来,但双腿麻木而虚弱,那里唯一感觉得到的是里面脆弱的骨头。脚掌已经失去知觉,彷佛上面的皮肉都已经不见了。
他很清楚这些徵兆:困惑、倦怠而麻木。她说的对,他已经冻僵了。
她用双手抓住他,让他跟着往前走。那很困难,因为他不停地发抖,而她跑动的动作,更是让他的腿和脚非常疼痛。
他以为自己发出了声音。每当脚碰到地面时,呻吟便从他的唇间逸出。尽力吸入空气让他的胸口发痛。稀薄的冷空气让他必须快速地呼吸,以取得一点点的空气。
他跟着她,而她像拉着市集上的傀儡一样拉着他,将他推进小屋里,并关上门,然后绕着房间将窗户关上,他这才模糊地感觉到狂风正拍打、撞击着墙壁。
他走过去想帮她,但被她挡住了。
“我来做就好了,”她将毛毯递给他。“躺到炉床前的小猪旁边,它会帮你弄暖身体。”
因为手脚非常地疼痛,他躺下来,拉起毛毯盖住身体。他很难活动双手,花了一点时间才把毛毯盖到脚,这才发现他也许没有力气举起木头,或是用硝石点火。
她将满怀的干木柴丢到炉床里,加了几块泥煤,然后点燃。
火花冒了出来,渐渐变强,最后照亮了房间中央。她没有移动,而是站在原地低头看着他。“你的嘴唇还在发紫。”
他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它感觉起来也是紫色的。
她扭头往回看,然后移向那些受伤动物所在的笼子。她一一将它们从笼子里抱出来,安置到毛毯上。
他很惊讶它们没有逃离,即使它们是瘸的,但仍然是野生动物,但它们似乎没有醒悟到这一点,只是将温暖的毛皮身体蜷曲起来,靠着他的背和腿。
然后她低头看着他,并跪了下来,趴到被单上,塞在他和那只暖得不可思议的宠物猪身边。她扭动着,将背和臀部抵着他的身体前面。
这实在非常讽刺:因为他的全身都冰冷而麻木,只除了她扭动的臀部靠着的那个部位。
她光裸的脚刷过他的腿,即使隔着长裤,他还是能感觉到它们像冰一样。
“你也冻僵了。”
“我还好。”她将他的手拉过肩膀,用自己的双手摩挲着。“我们每一个都可以利用彼此来取暖。”她一次又一次地扭动着,想找到舒服的姿势。
但他并不舒服。他将手抽开,抓住被单一角。她仰头不解地看着他。
“拿着这个,”他将那一角扭拉过来,让毛毯能盖住她。“将这一边塞在身体下面,这毛毯够我们两个人用。我可能翻来复去,很容易会将它拉开。”
她面向另外一边,将毛毯拉过去盖住。他可以闻到她发丝的香味,有如茂盛的绿意、清新的空气和苍翠的叶子一般的香味。那是真正属于自然的芬芳,不是一些带有催情效果的强烈香油,也不是广藿香油、赤素薰花香水或是玫瑰油。只是黛琳。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一手滑上她的腰际,然后更靠近她。他的双手开始悸动刺痛,他的脚也是,彷佛手指和脚趾都被锐刺所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