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珠溜溜转儿,终于问道:「那,杜公子之意呢?」
杜连之闻言,知她有了承认之意,大喜道:「自然是合作……」
又有脚步声上来,杜连之回头一看,一名青年正上楼来。
这名青年气质上优,衣色温暖,可惜相貌平凡些。那青年收着伞,一一扫过二楼商人后,落在这个角落。
漆黑的乌瞳明显漫不经心,但杜连之总觉得在剎那间这青年似乎瞇了一下。
那青年往这儿走来。
杜连之回头看向李今朝,不由得吓了一跳。
李今朝本来面色有些憔悴,肤色白皙到有些透明,但此刻却像抹了腮红似的,红得惊人。他想,她还没有那么高的功力可以在眨眼间抹上胭脂吧?
「我来接妳了。」那青年开口,其声温润,十分好听。
「喔……」她不太安分的眼珠又打转了,这一次却是东转西转,就是不瞧向这青年。她道:「这位是杜公子。杜公子,他是……是我哥哥。」
「哥哥?」
「唔,亲哥哥。」她故意道。
「你们不像啊!」
「要像,才有鬼咧。」她低声咕哝,心一跳,因为青年的五指勾住她的手,一股暖气隐隐传到她冰冷的掌心。
娘咧,她怎么还没爆炸?
「妹妹得赶着下大雨前回家,杜公子有事改日再谈吧。」青年温声道。
她背脊一阵发毛,背骨差点软掉。为什么她喊「哥哥」很正常,但一听他喊「妹妹」,那语气让她觉得暧昧到骨软肉趴?连杜连之的面色都有点古怪,那就是她没误会了!
她有点心不在焉,但牵着她走的「哥哥」更心不在焉,蓦然停步,害她一头撞上他。
「这护腕倒是不错。」哥哥取过台上锦盒里的一双护腕。
她瞪大眼。
专门招呼的二楼店主连忙凑过来,笑道:
「爷儿识货,这对护腕是给姑娘家用的,平常挡刀挡枪挡火挡毒针都很有效,上头还有女儿家爱的南海避邪玉,瞧,镶起来多美啊。」
青年看看她呆掉的表情,笑道:「妹妹挺合适的。」他俐落地扣上她的双腕。「出门在外,就算妳不入江湖,但难保不会有些意外,妳就戴着吧。」
「……你送?」
「嗯?是我要送。」他笑得眼睛弯弯。
「……谢谢哥哥。」这里的东西定价很贵,而她可以起誓,傅临春跟李今朝之间,后者才是有钱的那个。
傅临春付钱?可以,那她得先给傅临春钱。
这双环,等同她付费。但,她还是有些愉快。
出了彭武楼,已有丝丝细雨飘落,傅临春打开伞,两人一块走在大街上。
她瞟瞟他的侧面,咳了一声,道:
「以往你回来时,总是先回家,怎么这次出来找我了?」
「要下雨了。妳怕雷不是吗?」他柔声道。
「我情况很好,没什么值得害怕的。」她眼珠又乱转,撇撇嘴,道:「其实你也用不着赶着回来。」
「在外没事,我不回家做什么?」那语气十分之理所当然。
是是是,她打算撰写一本《傅临春之真面目大揭露》贩售,内页第一句话就是:傅临春天性其懒无比,只要没事做,一定回她家当食客!
「还在看着咱们的那人,对妳很有兴趣?」他没回头,也知道彭武楼的二楼窗口有人在看着。
李今朝闻言,笑嘻嘻道:「他不是对我有兴趣,是对金老板有兴趣。他动作好快,竟然能挖出金算盘的底来。」
「是么?」
「你等等!」她跑向附近的摊子买豆子。傅临春尾随她身后,等着她结账。
「这是小孩子吃的。」她笑道,瞟他一眼,强调道;「我也爱吃!」
「是么?」
她暗地扁扁嘴,掬了一把在手心,慢慢吃着。她又故意道;
「你要吃吗?」
「好啊。」他答得很随性。
她一怔,掌心一合,忙把豆子攥在手里,道:
「这是沾糖的豆子,小孩子才爱吃的,你不会喜欢的。」实在没必要配合她,而装爱吃。哼,当她是笨蛋吗?
「我的喜好是很广泛的。」他又想了一下,补充一句:「我不吃苦的,以后别叫厨房煮苦菜。」
他还真的说得很认真呢,她无奈地看他一眼,摊开掌心,任他捡个两颗吃,哪知,他竟俯下头,要学小狗舔食。
她心头一跳,连忙收手,让他扑了个空。
他徐徐抬起漂亮的眼睛。
她夸张地东张西望,满面通红,又探出伞外,看看天色,大叫一声:
「哇,雨要变大了,要打雷了,要打雷了!快回家吧!」脚步加快,不敢回头看他,最后有些狼狈地快步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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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绵绵,远方已有雷声。
她上了床,直接滚到内侧,蹭着软棉棉的暖被,试着入睡去。
身体放松了,脑子却隐隐作痛起来。
轰隆——
她浑身一颤,把脸深深埋进暖被里,却没有捂住耳朵。
门轻轻地开了。
她把脸埋得更深,感觉床轻轻震动一下。
「今朝?」
她连动也没有动,接着,箫声轻快地吹奏着,一时,密室里乐音如春,渐渐取代外头的雷声。
这样的妙音,始终带着轻盈灵活,闻者心旷神恰,如入春林,与百禽共乐。很动听,带着几分雅致,与她不怎么搭得上边。
她爹娘是雅人,她自然有些目染,后来,在成为云家庄一分子后,她也时常接触这些雅乐,要扩展产业,绝对不能只靠市井小技,她什么都懂一些、都会一些,文人雅士的眼光不见得有她好,但,她就是喜欢大口吃肉、露齿而笑,要笑就笑,要哭就哭,要踹人就踹,不必自己生闷气,她就爱在市井间打转。
他跟她,总是有距离的。
箫声转为幽悠清柔,似在催眠。她眼皮重重,太专注聆听的下场就是真的被催眠了。
雷声不知何时停止了,全身暖烘烘的,她昏昏欲睡,忽然间,床又轻轻地震动一会儿,她蓦地张开眼,瞪着内侧的床墙。
他娘的……对不起,傅家娘,不是在骂妳。她差点要用力捶着床板了。
有没有搞错?这么随便?这个博临春在云家庄都是这样吗?
为什么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这么随便地找床睡?
有只手臂环过她的腰,她瞪大眼,发现这只手臂很有力量地把她拖到背后那个人的怀里。
「……」她不是布娃娃。他是抱上瘾了吗?
「嗯?还没睡着么?头还在痛?」他声音微倦,隐了个呵欠。「是不是太冷了?」
她正要答话,哪知她紧紧抱着的被子正在移动中,她瞠目结舌,连忙抢,抢啊抢的,最后力敌不过,宣告阵亡。
棉被覆在两人身上……是谁在冷?
有没有搞错?他是傅临春!高雅的傅临春啊!她的眼睛又被遮住了,她嘴巴张得大大的。
「好睡了吗?」
那语气,很困,有点像在说:我先妳一步睡了,再见。
「……」她心头发闷,嘴巴却抿得紧紧的。仔细算算路程,他会在今天出现,肯定是日夜兼程赶回来,不累才怪。难道他一点也不留恋跟他相处近一个月的江湖女侠?
她习惯地想挠脸,又怕惊动他,不由得暗叹口气。
云家庄已正式宣告与血鹰纠缠到底了,为防血鹰循线追来,他总是在易容后,来到她现在住的老窝,有时半个月也好,几天也无所谓,他就是跟着窝进来当食客,摆明是有人养他,他最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