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小雨用尽最后力气说完话,便人事不醒。
她……楚狂人感到有一股热气直攻眼眶,他猝地低头将她拥得更牢了。
如果普天之下当真只有一颗解药,他会自己吃,因为他要替她报仇,他也不能对这些弟兄们置之不理。
但这些话自她口中说出,却让他几乎落下了男儿泪。
幸而这回征战只是虚晃一招,他现下方可只身离开,为她取得解药啊。
楚狂人抚住她冰冷脸孔,见她已无意识,他怕解药丹丸太大颗噎到她,便将丹丸放在口问嚼碎,再低头,覆住她的唇,以舌尖将解药徐徐推入她的口中。
“将军!”士兵们再度惊呼出声。
楚狂人听而未闻,整副心思都搁在诸葛小雨身上。
诸葛小雨含进了丹药,几回呼息之后,她突然蜷起身,在楚狂人怀里剧烈抽搐着。
“诸葛小雨……”楚狂人唤道。
诸葛小雨小嘴一张,呕了几口乌血在他的衣襟上。
“是假解药!”有士兵大声说道,拿起长剑便要杀了过去。
“甭担心,乌血是毒,呕出来便没事。”站在彼船边看热闹的白发老者说道。
楚狂人见诸葛小雨虽仍昏迷不醒,但她指尖的乌紫却已慢慢淡去,他这才安下了心。
他卸下自己外袍,将诸葛小雨裹于其间,放置子甲板上后,转身说道:“副使,这船暂且由你与火长共同控命。待你们和后头海鹘船会合之后,再听命于两船之齐将军,直至我回船为止。”
老副使点头。
“我原不该弃你们而离船,然则我今晨收到探子回报军情,说是罗夏国军船因着内哄而失了航径,目前仍在兵荒马乱间,我现下方起程去取回解药。”楚狂人面不改色地说着稳定军心之谎言。“逢此剧变,军心最需安定。将士们务必一心助着副使、火长,休得闹事,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士兵们声震天地的回答,让船身为之震动着。
楚狂人望着士兵们戒慎恐惧脸孔,他忽而弯身,朝着所有人拱身致歉。
“实不相瞒,这诸葛小雨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因为调皮跟着上了船。我怕各位弟兄顾忌船上有女人一事,于是不敢揭穿她的真性别。我此去若有任何不测,将来狂岛便全交给她处理,诸位全都是见证者。”楚狂人简单说道。
士兵们噤若寒蝉地站在原地,个个不能置信地睁大了眼。
“邓九、李十七,我与诸葛小雨之间确实清白,适才方敢说出那般毒誓。你们过度戏弄人,仍为军法不容,然则如今我身中毒,船上急需要人手。你们便将功赎罪,代我好好守护她的平安。”楚狂人沉声说道,神色凛然地望着他们。
“是!”邓九、李十七闻言,涕泪纵横,忙不迭地说道。
楚狂人侧身再看了诸葛小雨一眼,确定她气色已然好转后,他提气于胸间,一个跃身站上船边,再借着弹跳力道,借力使力,一个眨眼瞬间,便站到了对面小船上。
白发老翁及灰袍道人一见楚狂人乖乖就擒,两人呵呵笑着张开帆,拿起船橹,整艘船便飞快地前进着。
不一会儿工夫,军船便只能隐约瞧见三桅风帆轮廓了……
第8章(1)
小船驶远后,邓九、李十七两人马上将诸葛小雨抬进楚狂人舱房里。
诸葛小雨头才沾枕,便立刻睁眼醒了过来,吓了两人好大一跳。
“将军呢?”诸葛小雨问道,脸上已恢复了泰半血色。
“将军跟着那两名怪客走了。”李十七答道。
“什么?!”诸葛小雨旋即一跃而起,生龙活虎模样看得李十七、邓九一阵傻眼。这哪像是一个甫中毒之人?
“将军走多久了?”诸葛小雨跳下榻边,拿起桌边一壶茶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
“才走不久。”邓九说道。
“好!那还追得上!”诸葛小雨转身,便要往外走。
“诸葛小雨……”李十七才说出口,就开始打自己嘴巴。“不对、不对,现在该叫夫人了。夫人现下应当待在榻上好生休息才是。”
“干啥叫我夫人?”诸葛小雨奇怪地瞥他们一眼。
邓九把将军刚才所说的话、所交代之事全都叨絮了一回。
诸葛小雨心窝一阵热,只觉得自己脑子从没这么明白过。
楚狂人为了救她,中毒任人宰割。他还怕自己一去不回,她孑然一人没了依靠,竟连身后事都交代了圆满。
他对她情深意重至此,她又岂能不以同等热忱待之呢?
“给我一艘小舟、一只水浮针、几块干粮、一些干净水,我去救将军回来。”诸葛小雨一拍胸脯,豪气干云地说道。
邓九、李十七对看了一眼,心里其实也希望有人能救回将军。
“你会划船吗?”邓九问道。
“我泅泳比划船快,船只是在我倦累时,好让我有个打盹之处罢了。不过,馒头干粮得多带些就是了。泅泳后,我容易肚饿。”
诸葛小雨一面喃喃自语,一面自柜子取了外袍,再取了张防水油纸包住。随即抱着纸包,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
李十七及邓九紧跟在后,一脸不放心。
明知道诸葛小雨平日力拔山河,支手可拾男子之壮举,确实是全船最有资格去搭救将军之人,但她总是个女的,甚且还是将军夫人哪!
“你才刚吃了解药,需要多休息,还是甭去吧。”邓九和李十七干脆挡在舱门口,不许人离开。
诸葛小雨充耳未闻地以左手拎起李十七、右手拎起邓九。
“还是不成啊!万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将军回船责怪起来,我们就算有十颗头都不够砍啊!”李十七哇哇大叫着。
“你们挡不住我的。”诸葛小雨弯身运气一推,邓九、李十七两人顿时便被挡到十万八千里外。
邓九、李十七互看了一眼后,李十七先开口叹气说道:“不如你先把我们摔到角落,我们才好报告将军说我们无力阻止你。”
“好!”诸葛小雨也下啰嗦,马上举起李十七身子,往榻边一扔。
但她急着要离开,根本忘了收敛力道这回事,只见李十七身子在空中画了个圆之后,“砰”地一声重落子地上。
“嗳哟喂啊!”李十七惨叫一声,但觉老命去了半条,眼泪鼻涕全被摔了出来。
诸葛小雨一心挂念着要救楚狂人,也没心去多顾虑别人。她转身走向邓九,伸手便要抓人。
“我……自个儿昏过去就好。”邓九双膝一软,咚地倒在地上,脸色倒是惨白得相当逼真。
诸葛小雨一看两个人都昏了,她脚跟一提,头也不回地便走出舱门。
就算豁出她这条小命,她也要救回将军!
*
话说,楚狂人才跨上对方小舟,灰袍老人便给了他半颗解药。
楚狂人吞了药,也不说话,只是盘腿坐着,望着前方蓝绿色清澈海域。
他没试图和这两名老人比出高下,毕竟有毒在身,他占不了便宜。
楚狂人静默地坐着,趁着两名老人不注意时,将师父给的那柄乌钢薄刃由长靴处换至了手腕。
“我们岛主可比你船上那个不男不女的小丫头来得识大体许多,她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白发老人闷得慌,便闲扯起话来。
“干我屁事!”楚狂人瞪去一眼,脸色又冷又倔。
“说得好!”白发老人不怒反笑,嘻嘻哈哈地拍着手。“再多骂一些!岛上那些家伙全都吭不出一句屁话来,我整整无聊五年了。”